还是说,云铮担心此时说出来会影响他和叶泯对事态的判断和态度?出得幻境后事件了解,心态多少会有些不同,到时受的影响想必要小一些。
既然如此,那会是什么?
谭一筠将视线投向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蛊,若有所思地皱起眉。
那人蛊似乎是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走的,虽然步子轻飘飘的,但目的地却很明确。
——兜兜转转,带他们回了迷津渡的门派。
“她不会直接带我们回去见方竞甫吧?”虽然关云铮没告知,人蛊究竟是如何变成现今模样的全部经过,但如今的母蛊究竟是谁她还是说了的。因此看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叶泯一时怀疑这人蛊是不是打算背弃刻印。
而持有刻印的关云铮朝他摇了摇头:“应当不是,再看看。”
果不其然,她带着四人绕过了熟悉的门廊,走向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关云铮又在不合时宜地腹诽:他们和僻静的角落还真是有些不解之缘。
江县里动辄从角落钻进钻出,除夕夜去朝安落地也是角落,此刻又要钻到角落去了,这如同做贼,不,如履薄冰的修仙路啊。
“是暗道?”叶泯面色一变。
他们昨日抵达时便探查到的暗道,出口竟在此处,离门廊只有不到半炷香的路!
灯下黑能让人胆大妄为成这个模样吗?
迷津渡人丁稀少,他们行迹鬼祟,也没人会发现,索性大摇大摆地跟着人蛊钻进了暗道。
暗道并不狭窄低矮,容纳一个成年人略微低头度过都绰绰有余,想来方竞甫本人也没少从这经过,暗道内部的尺寸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四人包括最前面带路的人蛊都是少年身量,走在其中便更是省心,除了空气略有些污浊之外,几乎适应良好。
可这种好心态在他们拐过一处转角,进入地牢后便荡然无存了。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腐臭味扑面而来,关云铮险些眼前一黑,连忙从乾坤袋里摸出凌风起给的解毒丹,一人咽了一颗下肚。
虽然不知道这气味有没有毒,但毕竟眼前这连血都能腐蚀人血肉的剧毒之物,就脱胎于此处,实在马虎不得。
四人屏息等待片刻,见人蛊走出去后确实没什么异常,这才陆续跟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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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最近这两章写得自己都有点掉san了(望天)
第143章
地牢中没有床榻, 甚至没有椅子,唯有一处角落里铺了些干草,想来便是那人蛊日常歇息之处。
那干草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人蛊身上的衣裳反而很干净, 也闻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味,不知是否有人为她清洗。
按理来说这些事关云铮能在她的记忆中看到, 可将隐的局限便在于此:至少三天之前的事, 在它那里,才算是可供回溯的“过去”。
而三天之内发生的事,在将隐的规则这里,都是“当下”。这倒也合理,毕竟“最近”这个词指的也是当下,但谁能说它没有囊括几天“过去”呢?
话虽如此, 关云铮到底是没能在这份将隐认可的过去里,看到任何人蛊被带去洗漱的画面。也可能……那些时候她都睡着了, 所以无从记忆吧。
之前两次幻境都是过去的事,不知道这次的幻境是否也一样, 又是章存舒何时经历的。重要的是, 这人蛊现在何处,迷津渡如何,方竞甫又如何?
从前两次她不知身在幻境, 自然也不必感到急迫;但这次她如此迫切地想要离开幻境, 得知关于此事的后续,似乎也不全是因为清楚自己身处幻境。
又在共情了,关云铮。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人蛊走到那堆干草边,穿着那一身干净衣服就要往上面坐。
一直防着她的叶泯忽然出声:“诶……太脏了别就这么坐。”
关云铮默默看他。
叶泯似乎也意识到这样友善的提醒与自己提防的态度互相矛盾, 后半句声音越说越小,导致那人蛊完全没听清,狐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说是狐疑,实则压根没什么情绪,只是又学着关云铮的模样歪了歪头。
按理来说,方竞甫要给她喂食,一定与她有所接触,人蛊或多或少地,会沾染上他的行事作风。
但不知是方竞甫装得太好,还是人蛊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她身上看不出一点“人”的痕迹,关云铮就做了歪头这么一个稍微幅度大些的动作,被她学了这好些次。
活像是刚学会说话就逮着一个词反复说的婴儿。
这副模样确实容易让人起恻隐之心,叶泯会忍不住出言提醒也是人之常情。
关云铮不得不跟过去,但实在不想在那干草上坐下,只好在乾坤袋里翻了翻,找出一件衣服来,尽可能平铺后垫在地上,在人蛊面前坐下了。
“你想用什么样的方式除掉方竞甫?我们和他谈过话,他心思深沉,表露出的样子与实际相去甚远,恐怕没那么好对付。”关云铮没有刻意放慢语速,也没有把词句全部替换成更好理解的话,是因为她知道她听得懂。
人蛊反应有些慢,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吃。”
叶泯头都快痛了,本以为她要说出什么他们想不到的法子,怎么又是吃?既然她听得懂人话,难道不想摆脱这样的日子吗?
关云铮态度很好地跟着点点头:“行,那就吃。怎么做?”
眼见叶泯在一旁都快暴走了,谭一筠和楚悯连忙左一个右一个拉住他安抚,谭一筠知道他在想什么,还给他分析:“她变成这样一定经历了许多年岁,可能早就不知道什么样的日子是正常人该过的了,你不能苛求她。”
楚悯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谭一筠没注意到楚悯的视线,接着说道:“我们不了解蛊毒的原理,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救她,如果费尽心力告诉她,正常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最后却给不了她这样的日子,会再一次毁了她的。”
倘若站在此处拉着叶泯的人是关云铮,此时会感慨一句老生常谈的话:“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不曾见过光明。”
但此刻站在此处的是楚悯,她只会默默消化一切,把所有的情绪又轻描淡写地按下去。
不远处的干草堆边,关云铮像是和人蛊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合作,先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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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蛊给出的计划很简单,应该说根本称不上计划,她只是依旧记得,那个曾经待她有几分好的第一任母蛊是如何死的,想要如法炮制,把方竞甫也这样杀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对自己摆脱方竞甫后的生活没有设想,对迷津渡之外的世界没有了解,对一切都没有期待。
关云铮不知道这次幻境的考题究竟是怎么,杀了方竞甫帮人蛊解脱后,他们又算不算是通过,也不清楚究竟能在此处待到几时,故而没有对未来轻易许下承诺,只说会帮她杀了方竞甫。
但这对人蛊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打算将自己弄伤,骗方竞甫来地牢,然后让暗处的四人出手,助她杀了母蛊。
这计划简单,但不是没有纰漏。譬如方竞甫若是并不在意她的性命,不会立刻赶来会如何;譬如方竞甫若是演技超群,之前灵气有损武艺不精都是假装,又待如何。
最重要的是,他们筹谋了这许久,自然也消失了这许久,方竞甫竟一刻也没有出现过,仿佛当真不在乎他们在岛上折腾些什么。
但四人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对方竞甫的厌恶不加掩饰,但方竞甫又表现得无比在意他们的看法,就算是为了将戏演到底,他也该对他们的行踪多有关心,这才符合他的“人设”。
不远处的干草堆边,人蛊已经用药碗的碎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纵然知道她的血异于常人,对她性命的影响没那么大,不会那么快就流血而死,四人还是不太愿意往她的手腕上看,都有些不忍心。
毕竟她看上去就是个天真的小姑娘。
但不忍心的同时,他们需得提起十二分的警惕,随时准备着面对闻讯赶来的方竞甫。
这计划实在太简陋,自从确立下来,关云铮便一直皱着眉头。
理智上来说,她知道如果要杀方竞甫,大可不必与人蛊合作,毕竟计划之中人蛊也只是起到“诱饵”的作用,最终动手的还是他们四人。
但感性上来说,她希望方竞甫是死在人蛊手上的,最好是被她的血腐蚀之后,又被她吞食,了却性命,终结母蛊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