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都已经被章存舒坑得没脾气,但这次属实太过凶险,而且毫无铺垫地来了这么一招,对四人的心理冲击太大,除了此刻毫无音讯的楚悯,三人几乎都还有些茫然。
“好在”谭一筠持续往外散发着血腥味,熏得关云铮不得不提起注意力应对当下的局面:“若是附近有猛兽,你这一身血腥味遮盖不住,迟早要被它们寻上门来。”
谭一筠又笑了声:“我在这破屋周围布了个遮掩气息的阵法,一时半会儿之内还是安全的。”
关云铮面无表情:“那一时半会儿之外呢。”
谭一筠嬉皮笑脸:“等着被挠吧。”
叶泯简直没脾气:“伤了你的是什么猛兽,你可看清了?”
“寻常猛虎,大概不是灵兽,完全不通人言,因此中了傀儡术之后格外好操纵。”谭一筠答道。
寻常猛虎……
“你说你找到小悯了,离这远吗?”关云铮仿佛没吐过那口血似的,提刀就要走。
谭一筠徒劳地伸手拦了拦,拉扯间痛得眼前又是一黑:“等等,嘶……”
关云铮回头看他:“药还没起效?”
谭一筠哭笑不得:“又不是传说里的仙丹,麻痹痛觉总需要些时间。”他被叶泯扶了一把,索性把自己撑起来,坐到木榻上,“我们都担心小悯的安危,但是云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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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傀儡术操纵是什么感觉?楚悯在章先生提出要教谭一筠傀儡术时,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是她没想到,真正想清楚这个问题会是在此刻,在她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时。
她原本以为,傀儡术应当在瞬息之间便能夺走人对的躯体的掌控,却没想到这个过程会这般漫长。她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躯干,而后脖颈也变得僵硬,她只能在彻底失去掌控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那里有一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卦阵,在一旁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无比羸弱,但已经处在运行状态之中。
“门主,对活人用傀儡术是否太过冒险了?我们还不能确定这周围有没有其他人,万一她的同伴就在附近……”
楚悯轻轻呼出一口气。
“啰嗦,我们在村口布的阵法两炷香的时间便会更换一次,运气好的硬闯进来,至少得脱层皮;运气不好的遇上迷阵,就只能困死在里面,就算有同伴,也别想赶过来救她。”
“方才那个小鬼会不会就是她的同伴?”
楚悯缓慢地眨了眨眼。
“谁知道,他不是都被老虎伤了吗,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这次的目的是试验新的术法威力,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楚悯试着收拢掌心,掩盖住卦阵微弱的光,然而两手毫无响应,无边无际的寂静就像潮水般逐渐上涌,没入了她的口鼻,合上了她的眼睛。
“成功了?”一人凑上前问道。
“成功了,等她再睁开眼,应该就是任凭我们差遣的傀儡了。”被称作“门主”的人说道。
第三人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说道:“怎么不干脆让你那头老虎把那小鬼杀了,正好能喂这一群畜生。”
“杀人哪有那么容易,那人显然也懂法术,会中招是因为毫无防备,等他回过神来,下嘴的时机早就没了。”负责用傀儡术操纵猛虎之人嗤了一声,没对另一人堪称门外汉的话表露太多不满。
猛兽捕猎时常常是一击必杀,按理来说没有活物能逃脱虎口,但兴许是它身上的傀儡术才施行成功,调动起躯体来并不十分简单,故而动作有所迟滞,也是理所当然。
“行了,哪来这么多话,这人快醒了。”“门主”不耐烦地打断二人的话,“就用她试试,活人中傀儡术后能否对我们知无不言吧。”
火堆边的姑娘缓缓睁开了眼睛,操纵猛虎之人上前一步,开始了对她的问话。
“姓名?”
“楚……楚悯。”
“何方人士?”
“盈川。”
“你是仙门人?”
“是。”
三人不由对视了一眼。难道方才那小鬼真是此人同伴?她还会有更多同伴在附近吗?
“门主”神色莫辨地沉默片刻,忽而笑了笑:“也好,仙门弟子若中了我们的傀儡术,造成的影响想必更为巨大,也是时候给仙门带去些乱子瞧瞧了。”
有了这样的念头,另外两人受了莫大的鼓舞般,之后的问话变得越发密集。火堆在人声之中偶尔发出几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应和着他们似的。
“你是仙门人?修的什么道,师从哪个门派?”
“师从……灵兽派,音修。”
音修?难道她是附近鹧鸪山的弟子?这下可有些不太妙……鹧鸪山向来护短,要是察觉丢了个弟子,恐怕当真能带着一大帮灵兽往这边找过来,到时候可就不是用傀儡术操纵几人那么简单了……
“音修?那你的乐器在何处?”操纵猛虎之人急道。
他话音才落,屋中忽而起了一阵毫无预兆的风,扑得火堆的火焰一阵摇晃,几乎被吹灭。
“门主”皱起眉头,看向另一人:“你回来时没关门?”
“不可能啊,我连窗都没开。”那人一头雾水地回头看。
怪事,分明门窗紧闭,究竟哪来这么大的风?
负责问询的人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忙扭身说道:“你们看她手心,那是个什么东西?”
火焰几乎被风吹灭的瞬间,一直被火光掩盖的光芒终于晃到了他的双眼。
他的话成功引得“门主”与剩下一人调转视线看来,只可惜,已经晚了。
看似全无理智,彻底沦为傀儡的人忽而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拢起了自己的掌心。
看清她动作的瞬间,一阵凉意陡然爬上了三人的脊背。
——关云铮强行破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楚悯安然无恙地提弓站在屋子一角,而屋中另外三人不知中了什么招数,正倒在地上,尽数陷入了昏厥。
紧随关云铮身后的叶泯才刚跨过门槛,见势便是一顿:“死了?”
楚悯一翻手腕,手上的月下逢没入虚空:“没死,只是被律震昏了。”
她转过身看向二人:“我方才听见他们说有人闯入了阵法,还受了伤,是谭一筠?”
关云铮点点头,上前快速查看了一番她的伤势,确认没有任何伤口后才说:“他在附近的破屋里休整,我们先来找你。”
叶泯走到昏迷的三人身前,知道还有事情需要从他们口中问出来,不能在此时下杀手,但又实在气不过,于是默默摸出自己的陶埙,吹了一首短促的曲子。
纵然并不是对着关云铮和楚悯吹的,但两人还是从曲子杂乱无章的节奏和杀气腾腾的音律中听出了一丝不适,关云铮迟疑:“让他们听了做噩梦?”
“何止,够他们在梦中死上千百回了。”楚悯评价道,“附近中了傀儡术的兽类如何?你们来时可遇到了危险?”
“说来奇怪,我们这一段路什么兽类都没见到。”叶泯揣测着,“难道是其他弟子也到了附近,将它们引走或是解决了?”
楚悯一进幻境就被坑了,差点忘了此次还有他人也在幻境中,闻言了然:“不无可能,这大概就是此次大比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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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叶浔提供的灵石可以给三人供给足够的灵气,随意使用御物术都不成问题,搬动三个成年男人也实在太过折腾了。三人没怎么合计便得出了一致的意见:劳动谭一筠这个病患再跑一趟。
传音符那边很快传来了他的声音:“小悯当真解开了傀儡术?”
关云铮不明白他这话的用意:“怎么,你对这个结果很失望?”
谭一筠冷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让伤患折腾这种事你和叶泯确实做得出来,可小悯应当会劝阻几分,既然同意,大约是傀儡术尚且未解,还没通人性。”
楚悯其实还有些没从被傀儡术操控的感觉中摆脱出来,听见这句过分生动的话,终于有了些实感,失笑道:“摆脱了,方才多谢你冒险来救我。”
谭一筠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边走边说道:“我都没好意思提,那算什么搭救,差点把我自己都搭进去,也没见你被救出来。”
“你来的路上注意点,附近可能有别的参试者。”关云铮靠在窗边打量着外面的土路。
谭一筠随手画了个防御阵法捏在手里,同时甩出子不语在前方开路:“要是我和人打起来了,你们可得出来帮我啊。”
“废话。”关云铮抱着双臂,“我让摇羽第一时间载着我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