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笑了笑:“不全是,是因为此间事已了,我很快便会回归天地,此时行将就木,力量有限。”
顾不上回应同伴们疑惑的神情,关云铮急道:“没有办法了?”
祂奇道:“我好歹是个神,连我都没有办法,你还打算替我想办法?”说完这话后他兀自笑了一会儿,又说,“不过在力量彻底消散之前,我还可以允你几个心愿。”
关云铮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许好几个心愿?”
祂哈哈大笑:“你能有什么心愿?还都不是为自己许的,尽管说吧。”
见祂如此豁达,关云铮叹了口气,不再纠结,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心魔引究竟是什么?”
祂对这一问早有所料,平静答道:“你应当还记得七十年前那位飞升的修士。”
关云铮“嗯”了声。
祂的声音忽而变得有些远,仿佛在追忆似的:“她,哦对,你应当比较关心这个,她是个女人,心魔引是她陨落后的……”祂似乎想找一个更合适的说辞,但最终还是没有改口,“心魔引是她陨落后的尸骸残片。”
关云铮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手上不由得用力捏住茶盏,被楚悯安抚地拍了拍手臂,才回过神来。
“她也是那叫做摇羽的剑灵……”
关云铮下意识接上祂的话:“的第一任主人?”
“摇羽没同你说起过她是个女人吧?”祂默认了关云铮的话,忽而又问道。
“没有……”关云铮默默往自己的房门看了眼,不知道那个脾气很大的剑灵是不是又在腹诽她。
“这倒不奇怪,剑灵本身就是非男非女的灵体,在它们眼中,人类的男女没什么分别,不刻意向你提及也很正常。”祂平淡说道,“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习惯了把更强大些的形象默认为男人了,你有时候也会这样吧?”
第不知多少次被祂揭穿,关云铮却难得没有着恼,反而平静地承认:“是啊,在这一类事上,我总会为自己下意识的想法而感到惭愧。”
“会感到惭愧不是已经很了不起了吗?”祂笑起来,“摇羽的主人飞升成神的时间比我要稍晚些,原本她才是这世间最后一位神,可惜天道抹除她的人格时,遭到了她的反抗。”
“我姑且还有些残存的人格,但也是早年我受了些许人类供奉,在香案前看了些人间喜悲的缘故,这些都是我成神后再度习来的,原本的那些人格也早就被天道抹灭了。”
“她不愿意,反抗了,然后呢?”关云铮问道。
其实根本没有问的必要。
心魔引作为她的尸骸碎片散落各处,她还能是怎样的下场呢。
“我如今活着,大概也只剩下为她收敛尸骸这一个用处了。好在多数心魔引都被毁了,至于剩下的,那个叫奚楼的估计也有法子逐一毁掉,我就不再耗费这个心神了。”祂说,意识到关云铮还有话问,又“善解人意”地说道,“你想问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此世的?”
“……对。”关云铮对自己的心思总被窥探这件事已经释怀了,祂都快死了就让让祂吧。
“你在此世睁开眼的时间太晚,其实原身死后你的灵魂就来到了此世,所以是我将你放进了归墟,没办法,归墟算是我当时能找到最近最安全的地方了。况且原身的残魂中记忆也有缺失,此事最初应当是我追踪心魔引到了镜溪附近,正好碰见几个鬼灯楼弟子准备给原身引魂。她魂魄消散时我就在附近,原本打算救她一回,谁料却听见她的魂魄‘说’……”
“说什么?”关云铮急道。
“她‘说’,‘这世上有没有另一个我’,”祂回忆着原身那时所“说”,“‘如果有的话,能不能救我于水火’。”
关云铮愣住,被“救我于水火”几个字震到久久难言。
“所以我把你带到了她的面前,你救她,也救了你自己。”祂说。
关云铮脑海里飞快滑过一个念头:但她还是死了。
祂自然捕捉到了这个念头,耐心提醒:“但她的残魂在你身侧待了好些日子。”
她相信我……关云铮不可置信地想着,她真的觉得我救了她……可是为什么?
祂却没有再解释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我的那位……同僚,我知道她时,她已被抹除了在人间行走时的姓名,只是因为不愿被抹除人格,所以被天道抹灭了,姑且就这么称呼她吧。她执意留下自己的人格,哪怕做人时她历经坎坷、受尽冷待,也不想抹除这部分。她的这种……执念?当然是指好的执念,让她的尸身中凝出了心魔引,如同高僧圆寂时的舍利子一般散落人间。”
“所以心魔引其实并无好恶?”关云铮问道。
祂似乎从某个高处低头往她看了一眼似的:“当然有,谁家好人把舍利子往自己身体里放?”
关云铮:……还是忍让早了。
“心魔引入人体,产生的影响大概就像现代所说的排异反应,会爆体而亡只是时间问题,并不存在‘顺它者昌逆它者亡’这种说法,只是那帮邪修不懂装懂罢了。”祂说到这叹了口气,“这群人啊,拿着人家的尸骸惹出这好些是非,我回归天地后见了她得多丢脸?”
关云铮无情拆穿:“他们又没供奉你,就算丢脸,丢的也不是你的脸。”
祂哈哈大笑起来:“但他们依旧受我的庇护,算作我的子民,那这些是非,就都是我的责任。”
关云铮无力反驳,干脆默然以对。
“没有要说的了?没有的话我差不多也该和你道别了。”祂说。
关云铮立刻改为在脑海中发声,喊住了祂:“等等。”
大概是祂表现得太好说话,关云铮忍不住得寸进尺:“我……确有一心愿。”
祂毫不意外地应了声:“我知道,我会为你实现的。”
这心愿实在太重要,哪怕知道祂能读到自己的想法,关云铮还是忍不住追问:“真的?”
“真的。”祂说,“我会为你身边的人消除代价,曾经的、当下的、未来的。”
“那……戚师叔呢?”
“如今的归墟不需要不熄鼎了,她离开不熄鼎也能轮回,但此事我无法做主,因为当年将神魂投入不熄鼎是她自愿的,或许她并不想离开。”
关云铮没再纠缠:“好,我知道了。”即使至今仍未见到祂的实体,但她还是真诚“说”道,“谢谢你。”
“这是我应做的,”祂笑叹一声,“也谢谢你,有缘再见。”
祂郑重道别,甚至在关云铮识海中卷起了几朵浪花,瞬息之后,浪花平息,祂的痕迹彻底消散了。
楚悯三人一直配合地沉默着,见她视线终于看过来也没急着发声,反而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脸色。
关云铮也笑叹一声:“我慢慢说给你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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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韫桢一行准备回朝安时,归墟是个难得的雨天——根本原因是负责护山大阵运行的章某人偷了一天的懒,没打算阻拦外界的雨落入归墟。
沈时安和陆识微一直在山下农庄住着,今日干脆没上山,在镜溪城外等待苍韫桢和柳卿知。
关云铮走在苍韫桢身侧:“陛下,您使用洞玄的这几年,可曾担心过自己过分依赖它,失了自己的判断?”
苍韫桢不答反问:“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比我更有心得?你才用了将隐多久,不就已经摆脱对它的依赖,转而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她说完这话,还朝关云铮眨了眨眼。
关云铮打了个哈哈:“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苍韫桢对她笑了笑:“听说你们过段时日要出去玩了?”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这事关云铮就怪心虚的,从苍韫桢身侧探出个脑袋,看向不远处的章存舒:“师父,过段时日我应该能一起出去玩吧?”
章存舒看她一眼:“不然让你一个人待在归墟?”
关云铮一愣:“这么多人都要出去玩?”
闻越在她身侧给她掰指头数数:“我们师门,你的三位同伴,师父的师门,任师姐,都去。”
“任师姐也去?”这下关云铮是真的感到震惊了。
“你这次伤养好后,就正式迈入金丹境了,进步这么快,也就只有任师姐和你有共同话题了。”闻越笑嘻嘻地说,“你不是喜欢找任师姐练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