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铮正愁没话题缓解当下紧绷的气氛,立马打蛇随棍上似的问道:“李厨?他的私事?”
连映笑着看她一眼,没揭穿她岔开话题的行为,为她解释道:“算不上私事,李厨其实是迷津渡人,只是出来得早,去年众仙门围剿迷津渡后,便没了归处。如今方竞甫死了,人蛊也被管束起来,他想回去看看。”
李厨竟然是迷津渡人?
关云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惊讶好:“人蛊被管束又是指什么?”
“她吃了现任主人血肉,契约已毁,不再具备那样强的攻击性。但她食人血肉的本能尚在,故而被管束起来,留待日后裁决。”江却说道,“陛下正亲自料理此事,想必不会让仙门中其余居心叵测之辈,利用人蛊做出其他不可挽回的事。”
闻越趴在石桌上:“灵兽派所在的鹧鸪山如何?鲜有人至,山间也大多是人蛊不吃的灵兽,它们大概能够井水不犯河水地一同生活下去。”
“那若是人来了呢?山中可是有好些偷猎者。 ”关云铮追问。
“都说是偷猎了,死了不也活该?”闻越想起幻境中那帮人,“还不知道几年前那几头被偷走的灵兽最后是什么下场呢,师父也没说。”
关云铮的态度倒是很乐观:“没准都活得好好的呢,师父虽然常常故弄玄虚,但又不会说谎话。”
方竞甫作为恶人没能得到应有的惩罚,章存舒在她出了幻境后便将此事告知;江县的灾民仍处于危难困境之中,他也不曾隐瞒。
他的谜语只是真话的包装,但他没说过假话,既然没提灵兽是死是活,大概率灵兽就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活下来的方式不便多说。
闻越觉得她此言有理,垫在胳膊上的下巴蹭了蹭:“不过……师父怎么会忽然召回他的剑呢?”
他入门以来从未见过师父佩剑,还以为他并非剑修,后来虽也在掌门的告知下知道了真相,但也没想到师父怎么就会在前几日那样的场合召回萍踪。
方竞甫是个连“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都做不到的烂人,临死前说的话中,有一句却很是有理。师父的剑一直在剑冢之中,一定是因为他失了剑意,剑意已死,剑便也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无主之剑,时间长了,是会自动归入剑冢的。
他前几日忽然召回萍踪,难道是找回了失去的剑意?
那他如今的剑意又是什么?
关云铮放下勺子:“大概是我太能闯祸了,师父觉得不拿剑收拾不了我吧?”
闻越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
关云铮勾了勾嘴角,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
毕竟师父这个谜语人究竟在想什么,谁又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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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别了师门众人,同伴们又接踵而至,在她桌边坐下。听闻她被章先生克扣了伙食,还悄悄下山给她带了几样好些日子没吃到的零嘴点心回来。
关云铮被各类甜咸零食喂了个半饱,差点发起饭晕,勉力支撑着清醒,听三人说话。
“这几日我们旁观了陛下和掌门一同处理大比的后续事宜,怕你对消息感兴趣,先回来和你说一说。”谭一筠说道。
他说完这句便灌了自己一大杯凉水,活像几天没喝水似的。
关云铮默然:“要不你还是先不说了,我怕你说一半渴死了。”
谭一筠闻言,被水呛得惊天动地般咳嗽起来。
楚悯失笑,索性接过话茬:“陛下决定给人蛊一次机会,将她放入鹧鸪山中。”
“真的?”关云铮精神了,“方才我还在同师兄师姐说这事,不过我们都觉得不太可能实现,竟然真的能成?”
叶泯给灵犀喂了点水:“是奚楼前辈向陛下提出来的,她还说她会负责人蛊的教化。”
这下呛水的变成关云铮了,她赶紧把茶盏拿开:“教化?奚楼前辈要教化人蛊?”
她连着重复了两遍这个词,叶泯脸上的表情都没发生变化,这才确定他没在开玩笑,奚楼前辈确实是这么说的,也将要这么做了。
她不知道奚楼前辈是否知道人蛊成为“人蛊”的经历,但她是切实看过那部分记忆的——纵然被方竞甫更改了一部分。那些非人能承受的折磨、并非对待一个活人该有的方式,几乎都能让人无比坚信:她没有回到正常生活的一天了。
要怎样教化才能让她回归“正常”?
关云铮叹了口气,转着手里的茶盏:“那奚亭前辈呢?”
闻言,楚悯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她沉默了几息才说:“奚楼前辈提出要教化人蛊,正是因为人蛊救了奚亭前辈。”
“什……怎么救下的?”关云铮匪夷所思。
难道方竞甫是先与鬼灯楼联系,要来了两颗心魔引,先给自己种下后,才去昆仑暗害的奚亭前辈?
看出她神情有些不对劲,谭一筠后知后觉:“你不是说……那是你诓他的?实际上根本不曾回溯他的记忆?”
他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在座的剩下三人都听明白了,叶泯甚至对谭一筠发出了不太明显的嘲讽:“云铮怎么可能去查看方竞甫的记忆,看完还吃得下饭吗。”
谭一筠被他梗了一下,没忍住用桌下的脚踹了一脚他的小腿:“怎么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叶泯装模作样地“嘶”一声:“你觉得我牙尖嘴利,是因为你被我说的话刺痛了,而非我真的牙尖嘴利。”
关云铮和楚悯默默喝水,默契地用空着的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奚楼前辈虽未多言,但大抵会在鹧鸪山中待上好一阵子,我猜奚亭前辈应当也会在。”谭一筠不同叶泯计较,继续说道,“昆仑派经此一难,元气大伤,大概会解除与外界隔绝的状态,接受众仙门的帮助。”
“那仙盟呢?”关云铮追问,“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们什么下场?”
叶泯摸了摸灵犀的脑袋,把手腕给她绕着玩:“陛下决定裁撤仙盟,但保留那姓严的职位,在朝中有实权,需定期汇报各仙门重大事宜,直接与仙门和陛下对接。”
“听着好像还升官了……几品?”关云铮问道。
谭一筠摇了摇头:“我对朝廷官差品阶一无所知,只知道这姓严的做人还算过得去,不至于像另一位姓严的一样,喜欢背地里捅刀子。”
哦,有两个姓严的。
关云铮仿佛才想起来似的:“严骛呢?陛下对他什么安排?”
“他与方竞甫沆瀣一气,又转而挑唆赵乾达,虽然祸端并非真的因他而起,但也难逃罪责。”谭一筠说道。
关云铮撑着脑袋:“嗯,说点人能听懂的。”
谭一筠被她话里嫌弃的意味气笑了,干脆换了直白的表述:“他要倒大霉了,陛下让柳相着手,从此次事件回溯,将严骛进入仙盟之后所有的过往行事都查出来,一件件地称量。”
“但严骛此前多是有小奸无大恶,所以还需要点时间仔细衡量。”楚悯如实说道,“最惹人恨的大抵便是这一类人吧,分明做的每件事都令人不适,但由于没人因此受到直接的伤害,给他的惩处往往也不会太严厉。”
关云铮的态度倒是很乐观:“陛下和柳相一起查,不大可能不严厉,实在不行,我就去用将隐拷打一番他的记忆,给他雪中送点霜。”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不过云崽,你先前在幻境中同我们说的那些……”糟心的人和事讨论完了,楚悯又想起还有这件事,看向关云铮问道。
关云铮也想起还有这么件事,干脆当着三人的面“呼唤”道:“在不在?出来说话。”
三人静静等待了片刻,忽见关云铮神色变化,便知“那位”回应了关云铮的呼唤。
“你当我是语音智能助手吗?喊一声就出来了。”祂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很有气节的智能语音助手,行了吧?”关云铮先在脑海里回了这么一句,而后接着“问”道,“我的同伴们都在旁边,你要不……出来说话?”
“你可以开口说话,但我的声音只能被你听见。”祂说。
关云铮不解,但还是先顺着他的话开口道:“为什么?”她转念一想,似乎有些明白了,“因为我识海中有将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