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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凝脂_梅燃【完结】(20)

  “可是此处疼痛?若臣摸准了,陛下便知会一声。”

  他偏过脸,将面孔朝向外侧,被她小手贴着肌骨一按,顿时闷“唔”一声,皱眉道:“绪大人,不可弑君。”

  她便知摸着了,惶恐地微笑:“怎会,臣下为陛下侍疾,荣幸之至,不胜感激,怎敢对陛下欲行不轨?您好生躺着,臣已经找着了位置,按摩一会儿便好了。”

  他淡哂了声,没有言语回应。

  绪芳初在按摩科修习了两个月,算不得功德圆满,只能说是初窥门径,但先时练习针法,对人体的各个的穴位了若指掌,化用在按摩上,也有融会贯通之处,须臾几下,便找准了萧洛陵的症结。

  “臣观陛下,宵衣旰食,夙兴夜寐,还要亲自下庖厨照顾殿下,委实辛苦,手臂应该便是这般长年累月磨耗而成的积弊。”

  他闭上了眼,似在假寐,“朕知,不必你说。”

  绪芳初便不敢再说话了。

  大抵是揉得舒坦,他也沉默受用了许久,直至绪芳初手酸时,他忽问:“怎不言语了?”

  绪芳初惊惧难安地道:“陛下不让臣说。”

  他似是笑了下,笑音极沉,短促而逝:“罢了,你说吧,你不说话朕也不自在。”

  他要让她说话,她又不知同他说什么,总之是尊卑有别,没有共通语言,她想了想,唯有继续说他的病:“陛下是积劳成疾,还请日后适度用功,多锻炼体魄,这种病痛自然也便消弭。”

  萧洛陵的脸抵在枕上,向眼前看去,她身上浸染了草药与药油香气的绉纱白袍,衣袂飘逸地晃在眼底,卷起淡淡的风,清凉而幽软。

  “朕幼年时被人打断了右臂,这是旧疾,积劳后容易复发。你说的不错,朕自入关以来,时常忧心做不好一国之君,便不觉多用了些粗笨功夫,如今发作也在意料之内。”

  绪芳初听到他如此说,出于医者的嗅觉,朝他所言的肩骨寻了寻,的确摸到一块稍显臃肿的骨头。这块骨骺表面光滑看不出端倪,若不细摸也摸不出门道,但仔细对比两侧的骨肉,右臂肩胛下这关节,的确有断裂的痕迹,像是当初没有治理好,留下了后患,是以如今也会偶有发作。

  他闭了眼道:“朕身上的骨肉摸起来就如此令绪大人陶醉?”

  绪芳初一怔,意识到自己已经摸了有小半会了,忙不迭抽回手指,重新上了药油给他按摩。

  这个新君的确喜怒无常,讨厌得很,谁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得罪了他,他就小肚鸡肠地发作起来,绪芳初害怕自己的秘密有朝一日被他发现,然后他便勃然大怒,降下圣旨,将她打入死牢。

  实在不敢赌他会因为太子对她爱屋及乌,毕竟她在他心底是个抛“夫”弃子的无良女人,只怕因萧念暄,他更恨毒了她。

  想他们父子俩平定岭南,在动荡的战局里出生入死时,她在长安做着悠游自在的京都贵女,这搁谁心里能平衡。绪芳初觉得新君恨她也在情理之中,她还是要仔细裹好自己的皮。

  手已经酸软得快要僵了,然而底下这位又不是普通的病患,她连个喊停的权力都没有,不知不觉便已是哈欠连天。

  手指之下的力道愈来愈小,他终于意识到了,视线之内,女子眼眸直闭,想骂人又不敢骂,无奈又无措地按着摩,也不知心里在问候着他的哪位祖宗。

  这段时日,她在针科与按摩科两处修习,每日天不亮便去学习课业,夜晚至戌时方才归寝,尤其按摩科三日后便有月考,她基本上是浸泡在了藏书阁里。

  绪芳初困倦得厉害,打着呵欠,手指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地停了,人朝着前边栽倒。

  萧洛陵光裸的背上砸下来一张脸。

  香汗细润,肤若凝脂,触感温滑。

  他起身回眸,女子竟是睡着了,他侧眼看向床头的铜壶滴漏,推测着时辰应是到了后半夜了。

  萧洛陵扯着薄唇起身,将睡得昏沉的女子从胸膛间抱起。

  这么大的动静也没醒,他可算是知晓萧念暄那雷打不醒的优质睡眠是随了谁。

  讥诮地笑了声,双臂抄起女子的腿弯,将她打横了抱起来。

  太医署业已宵禁,他没让人送她回去,径直送上了内寝那张他平日用来歇憩的龙床。

  “礼用。”

  守夜的总管立刻踮着脚尖猫影儿似的窜了进来,询问陛下有何吩咐。

  萧洛陵看了眼榻上女子的睡颜,她身上合着太医署助教的制袍,苍白隐青的绉纱交领宽绣大衫里,雪白的长颈微仰,肌肤的色泽宛如不化的糖霜,薄汗幽发,颧骨处正有一缕细腻的涓流沿着珠玉白璧似的面庞缓慢地滑落,渗入两鬓后宛如浓云般蓬松柔软的鸦发间,湮没无寻。

  “叫侍女打盆水进来,给她擦擦。”

  陛下冰凉剔骨的声音响起。

  礼用应承了一声,看向龙榻间沉憨未醒的绪太医,眼珠机灵地滚了两圈,内心滋生出一股澎湃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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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16章

  太极殿烛影摇光,炽灿的银光杲杲,如铜盏上崎岖冷艳的花枝。

  萧洛陵将用剩的半瓶药油放进了檀木匣子里,匣子里除了一幅白净的绢帕,一瓶活血的药油,还有一封压在底部放了一个多月也尚未拆封的密函。

  帝王的视线在那封密函上一顿。

  粗粝的指腹用力压上那道信函,呼吸粗重了几分,清冷惨白的烛光落在萧洛陵浓密乌青的睫羽上,覆落浅浅的两道阴翳,增添了新君身遭的峻肃之气。

  簪花宴上乍见那女人之时起,萧洛陵就调了武功灿与鹿呦暗访,在长安与云州多方打听,将那女人的底细摸清之后,她的身世生平便全化作了文字落在了他的案头,但这封信,事至如今他仍未拆封过。

  礼用佝偻的身躯出现在正殿内,萧洛陵蹙眉将匣子阖上,这一次也没有拿起那封密函,抬眸看向礼用:“何事?”

  礼用手里捧着一封文书,蹑手蹑脚地上前,将文书高呈新君,“陛下,昌都司马来信。”

  “哪个?”

  萧洛陵顺口自然而然的一句,倒让礼用心里转了好几个弯。

  在御前伺候文墨的他自然知晓,就在两个月前,陛下大笔一挥,将那位在工部珠投璧抵的员外郎给封了个官送到昌都地方了。

  先时礼用不敢揣摩圣意,但经过这两月,再加上适才在内寝中见到的情景,礼用心里终于跟明镜似的,也算知晓那位郁郁不得志的杜谦杜大人,究竟是因何一息之间得了陛下的赏识的。

  他不敢泄露自己颤抖个不停的眼睛和嘴角,将脸埋得极低极低,口中道:“回陛下,是那位曾在工部供职的杜谦杜大人,数月前,陛下擢其为昌都司马,还是老奴去颁的旨。”

  萧洛陵“噢”一声,示意自己日理万机,早已将此人抛之脑后。

  礼用极力忍着嘴角没说话,心想他们可怜的小殿下的后母,总是要有着落了。

  “陛下,这是昌都司马的来信。”

  萧洛陵轻嗤:“昌都九省通衢之地,人杰地灵,莫非委屈了他不成,递你私信,当真不怕朕治他一个勾结内宦之罪?”

  口中质问,但信手取了礼用呈递多时的信,看了一眼这狗胆包天的宦官,冷嘲道:“你在笑甚?”

  礼用终于不敢再扯嘴角,惊惶地屈膝跪地,身子发着抖道:“陛下老奴不敢……”

  萧洛陵垂眸开启信件,这信从昌都快马加急送来,始终未曾拆封,信上的内容,也如萧洛陵所料。

  此人在工部籍籍无名多年并非没有缘故,他走马上任,调离长安,吃不了地方官的苦头,被两个下属架在高处,不仅失去实权,还水土不服。先是病了一场,后来病好了,新官上任的威严也去了七八分,几条地头蛇爬上来,照着他的脑袋一人啄两口,将他在昌都变作了一个装点门面的傀儡,他因此郁悒苦闷,便投了一封书信前来,向自己诉苦。

  “臣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臣之棘险,若临深渊,履于悬索。盼陛下德厚仁慈,挽臣区区之身,返于故里,臣杜谦再拜。”

  看罢,萧洛陵眉目波澜不兴,“这是要辞官不做了。”

  他又俯下眉眼,看向伏跪于地的老奴,“他就只给朕递了这么一封辞呈?未曾再给内侍总管留只言片语,再夹带些地契飞钱之类的实惠?”

  他一句玩笑,吓得礼用一个头响亮地磕在了地上,差点儿撞出个青紫的大包来,忙不迭认错:“老奴知错,那杜司马的确给老奴另送了一封信,可并未给老奴任何好处,老奴也不是要替杜大人做说客,实在是……见他信上说得可怜,想来也是无妄之灾……”

  说到后来声气儿愈发低了,萧洛陵闷声笑了开来,意味不明,“无妄之灾?你是说他在工部待得好好地,被朕突然调任地方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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