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没过几日,到处在寻自家儿子的那位老母亲,就不知被谁下了毒,变得又瞎又聋。”
“裴世子该不会说,此事你也从未听闻罢?”
裴信脸色愈发难看,“陆铎,你竟敢威胁本世子?”
“先礼后兵,裴信,本官已经给足了面子,是你不识相。若你铁了心要闹得鱼死网破,你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望世子莫要自误。”
“陆珠儿当初死缠烂打地贴近本世子,如今她说和离便和离,你们当我裴信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阿猫阿狗吗?!简直岂有此理!”裴信扭曲着脸愤愤说道。
“舍妹自小骄纵,你二人之因果确是因她而起,可若再一味地纠缠下,只会成为孽缘,裴世子,本官言尽于此。”
裴信并不买账,反质问道:“太保大人既与我是同好,为何不能体谅本世子的处境?世俗对吾等之偏见已然够深,为何还要为难彼此?”
陆铎一时没明白裴信话里的意思。
裴信以为陆铎这是默认了,“若太保大人有意,本世子可以忍痛割爱,送几个小倌给太保大人府上。”
裴信想到了什么,又形容轻佻地加了句:“对了,那个小御史长什么样,能把太保大人迷得五迷三道的,改日带出来,也让本世子开开眼界。”
待意识到裴信在意指何人后,陆铎登时青筋暴起,毫不犹豫地一拳朝裴信挥过去。
裴信哪有防备?霎时间连人带桌被打倒在地,口鼻中喷出鲜血。
裴信不可置信地看着被血染红的衣襟,“你竟然殴打本世子,陆铎,你不要命了!”
裴信还不知自己触了陆铎的逆鳞,只见陆铎横眉竖目,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竖子裴信,你若再敢口出狂言,信不信本官一拳将你打成残废,叫你一辈子不举!”
说完,陆铎将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丢在裴信脸上,命令道:“当着爷的面,签了!”
在陆铎的威慑下,裴信一只手紧紧捂着不断流淌鼻血的鼻子,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拿起笔,极不情愿地在那和离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陆铎一把抽走和离书揣入袖中,随后丝毫不顾仍在流着血的裴信,大步离去。
陆珠儿早在府中焦急等待,见陆铎面色铁青地回来了,她的心一沉,“大哥哥,与裴信谈得如何了?”
出乎意料的是,陆铎将那封她日思夜想的和离书完好地交到陆珠儿手中。
陆珠儿捧在手中反复端详着,见确是裴信亲笔,顿时喜笑颜开,“大哥哥,他竟真的同意了?!”
“哼,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陆珠儿察觉其中必有蹊跷,追问道:“大哥哥,你是怎么让他同意的?”
“你不必管,只需知道你从今日起还是陆府的三小姐,无人再会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便可。”
陆铎不说,陆珠儿虽心有疑虑,却也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疑问。
好歹,她终于脱离了裴国公府这个吃人的窝了。
这一夜,陆珠儿将和离书揣在胸口,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翌日的朝堂之上,百官列位。就在内侍宣布要退朝前,忽有一御史出列,神色激愤,“陛下,臣要弹劾太保陆铎!其仗势欺人,行径令人发指。竟将裴国公世子打得重伤在身,更甚者,强行逼迫世子签下和离书,此等作为,简直视王法如无物,请圣上严惩不贷,以正朝纲!”
朝堂上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陆铎早料到今日朝堂之上会有此一幕。
他不慌不忙地跪下,“陛下明鉴,此事因裴世子出言不逊在前,臣一时冲动,出手打人,是臣之过错,臣甘愿领罚。然那和离书之事,若裴世子心中不愿,大可当场拒绝,臣绝非强人所难之辈。如今签了和离书,却又在背后告状,此等行径,实非君子所为。”
那御史见陆铎三言两语扭转了局势,急切道:“陛下圣明!裴世子乃是碍于太保大人的淫威,才被迫签下和离书,那和离书根本做不得数啊!”
陆铎目光如炬,直视那御史,冷声道:“若裴世子敢说,臣让他签和离书时,他有过半分的反抗,那和离书便不作数。裴世子敢不敢与本官当面对峙?”
那御史一时被哽住。
双方陷入僵局之际,龙椅上的新帝发话了,“此事朕知道了。陆爱卿殴打裴世子,确有不当之处,朕罚他一年俸禄,以儆效尤。至于这和离书,大丈夫敢作敢当,签了便得认。”
新帝一锤定音,那御史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退下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罚俸一年,不过是新帝为了平息裴国公府的怨气而采取的权宜之计,对陆铎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陆铎却未归列,“陛下,臣还有话说。近日,朝中有关臣之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臣起初念其荒诞不经,未曾欲费唇舌澄清,岂料流言竟愈演愈烈,以至于裴世子信以为真,当面侮辱嘲讽臣,臣一时怒不可遏,气血上涌,遂失手行之。”
“今后,若臣再因听到流言控制不住脾气而失手打人,还望陛下严惩。”
此话一出,朝中各官员登时屏息凝神,陆太保这一番话绵里藏针,看似自贬,实则是赤裸裸的警告。
这下谁还敢多说一句他与那小御史的风流韵事?毕竟被陆太保一拳砸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在殿外恭候多时的黎宛并不知今日朝堂上的这些小插曲。
今日,她怀着复杂的心情,自请面圣。自新帝登基那日起,她的心中便萌生了一个想法,然而这个想法如同一团乱麻,让她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付诸实践。
在漫长的纠结之后,她最终决定长痛不如短痛,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
黎宛在乾清宫外候了许久,才有内侍将她领进去。
步入大殿内,先前扑鼻的汤药味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室的龙涎香。
黎宛不敢抬头,恭敬跪下朝皇帝行礼:“臣陶立,请陛下安。”
“陶御史免礼。听说你有事要向朕禀报?”
“回陛下,臣……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哦?”座上年轻的皇帝闻言奇道,“陶御史才为我大显朝立下赫赫功劳,你何罪之有?”
“陛下,臣……犯了欺君大罪!”
说完,黎宛低垂着眼,在皇帝的注视下,缓缓摘下头顶的乌纱帽。
三千青丝随之散落在黎宛的肩头,本就清隽的脸庞,在乌发的衬托下,更添几分风姿。
黎宛五体投地谢罪道:“陛下,民女黎宛。民女的亡夫名陶立,他的曾祖父乃当年被武皇坑杀的大儒傅知书,傅家自那以后,再无一人为官。
民女满心抱负无处施展,又想光耀夫家门楣,一时冲动之下,便起了冒用亡夫身份参加科考的心思。
此乃大逆不道之举,臣罪孽深重,实无颜面对陛下。
然民女在任期间,兢兢业业,为朝廷尽心尽力,未敢有丝毫懈怠。且民女之幼子,懵懂无知,若民女赴死,其必孤苦无依。
陛下仁德,臣恳请陛下念及民女之苦衷与忠诚,怜惜幼子无辜,网开一面,免民女死罪,赐予民女改过自新之机。”
黎宛一口气将这个藏在最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她想过了,与其日夜担忧被人揭穿身份,不如坦诚面对陛下,说不定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出人意料的是,座上之人沉默着,并无回应。
短短几息功夫,黎宛却感受到了度日如年的煎熬。她额间沁出冷汗,仿佛预见了陛下龙颜大怒,将自己打入大牢,阿煦孤苦无依的骇人景象。
就在黎宛忍不住欲要抬头看看新帝为何一言不发时,座上传来年轻男子冷峻的声音。
“我朝自开国以来,确无女子科考当官的先例,”新帝缓缓说道,“黎宛,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第53章 请罪
黎宛额头紧贴金砖,额间汗珠在冰冷的砖石之上晕染出一片水渍,“请陛下恕罪!望陛下开恩!”
却忽有一只大手将她从地上稳稳提起。
“陛下话尚未说完,你莫要急着谢罪。”
“陆……太保大人?”黎宛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陆铎,一时懵了。
座上的新帝见状,发出一声轻笑,“陶御史可知,你来之前,陆太保正与朕说你的传奇经历,还替你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黎宛内心大震,万万未料到陆铎竟先她一步,将此事禀告了圣上。
自踏入殿门起,她便心怀忐忑,目不斜视,未曾留意殿中还有其他人。
黎宛尚未回过神,新帝又道:“我朝虽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也从未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参与科考。因而陶御史,你莫名顶替他人身份之罪,朕,不打算追究。”
黎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看陆铎,又看看面带微笑的新帝,“陛下,微臣没有听错吧?”
“陆太保亲自为你求情,你又自请责罚,朕不是这么不明事理之人。朕本想擢升你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陆太保说他不敢做你的主,正好,问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