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发动,驶离车站。窗外是连绵的丘陵地带,大片的农田和梯田在夕阳下显得萧瑟荒凉。初春时节,田里光秃秃的,看不到什么人影。
不知道周予白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和奢靡为伍,香车美女,还有盛宴。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她甚至怀疑有没有好的酒店,他如何忍得了?
GPS上的蓝点离祁镇越来越近,可车在该直行的路口,忽然打了个左转,偏离了镇子。
她立刻紧张起来,“你要开去哪里?祁镇不是该直走吗?”
“你不是要见那个港城佬嘛,他在‘小红阁’,不在镇上。”
男人透过后视镜看她,眼神暧昧,“小女娃,你大老远来这里做什么?那个港城佬是你相好?”
他有意无意地打探隐私令孟逐很不舒服,她不理他,别开脸看向窗外。
车子继续在乡间小路上颠簸,一路稻田,水面映着灰天,偶尔有水鸟惊飞,像被车声吓散。
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密林。林子很深,遮天蔽日,刚才的夕阳瞬间就被挡住了。车子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往里开,树枝时不时刮过车窗,发出"沙沙"的声响。
就在孟逐以为这条路没有尽头时,视野豁然开朗。
一栋三层的建筑静静地坐落在空地中央,被四周的树林完全包围。这栋楼的设计很特别,既不像农村的自建土楼,也不像城市里的商业建筑。外墙是暗红色的砖石,窗户都上了暗色反光玻璃,看起来像是精心设计的私人会所。
皮卡在门口停下。
“你找的人就在里面。”
孟逐将信将疑地下了车。
楼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保安,身形壮硕,穿着统一的黑色夹克,目光沉沉地打量她。
“找谁?”
“周予白。”
“那是谁?”
“港城来的……”
对方上下扫了她一遍,似乎在确认真假,片刻后才侧身让路。
跨进门,是一条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昏黄的灯光压低了空间的颜色。一个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看见她,眉头一蹙,嘟囔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孟逐没听懂他的意思,跟着他转过一道木雕屏风,推开了包间的门。
烟雾瞬间涌出来。
包间
里云雾缭绕,几个中年男人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抽烟喝酒。他们都是那种大腹便便、脖子粗短的商人模样,看起来油腻又市侩。听到动静,他们齐齐回头,目光赤裸得让人不适。
她很快看见了他。
周予白斜靠在椅子上,夹着烟,神情漫不经心。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依然保持着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像是误入凡间的贵公子。
直到目光碰上,她看到他原本懒散的眼神一瞬收紧,锋利得像是刀子破开雾气。
他们俩还没来得及开口,孟逐的余光里,一只肥腻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幸好她反应及时,避开了。
“美女,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那暧昧调侃的语气,孟逐一听就觉得不对。
这些人怕是把她当成了上门的陪酒小姐。
她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正想后退,另一边的椅子吱呀一响,又有一只手探过来,带着同样的调笑:“小妹妹,跑什么?”
两边夹击,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预料中的触感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烟草混着岩兰草的清冽气息。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像一道屏障替她隔开那些赤裸、令人作呕的视线。
长臂一揽,将她整个护进怀里。孟逐的脸贴上他的,隔着面料都能感到那遒劲胸膛下沉稳的力量与热度。
“阿逐,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周予白的声音充满调侃与宠溺,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压得更深。
他转向那几张饶有兴味的脸,“抱歉各位,她是来找我的。小姑娘醋劲大,怕我出差不老实。”
那亲密的姿态和暧昧的话语,众人顿时了然。
“原来是周先生的人,怪不得长得这么水灵。”
“啧啧,这就来查岗了?周先生艳福不浅。”
几个男人哄笑起来,刚才那种觊觎的眼神变成了羡慕和调侃。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吃醋上门的小女友,自然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
周予白的单臂轻松托在她大腿下,顺势将她整个人抬抱了起来。
孟逐惊呼一声,几乎坐在他的手臂上,被迫揽住他的肩才能稳住身体,在外人看来就像被宠到无法走路的小女友。
她这才捕捉到他眼神里隐约的示意——他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
孟逐瞬间心领神会,顺势将脸埋进他颈窝,装作小女友撒娇的模样,她的唇贴着他的耳廓,细如蚊蚋:“有人把我骗到这里……那个司机说是易唐安排的……我觉得不对劲。”
周予白的眼神瞬间一冷,却在表面上不露分毫,甚至还轻笑了一声,仿佛她说了什么情话。
他抚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像是真的在哄女友,“好了,阿逐乖,坐一会儿就走。让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
孟逐乖巧地点点头,将周予白的一只手抱在怀里,继续演好一位粘人的小女友。
那几个男人继续他们的话题。
“周先生,关于那块地的事.……”其中一个肚子滚圆的男人开口,“我们也都打听过了,上面确实要大力发展旅游业,做顶级度假村是个好想法。”
“但是周先生也知道,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想要顺利开工,光有政.府的批文可不够。”另一个瘦高的男人接话。
孟逐听着他们的对话,渐渐明白了情况。这些人就是祁镇这一带黑白两道通吃的地头蛇。周予白想要在这里打造高档度假村,没有这些人的配合,别说动工,恐怕连一车石料都运不进来。
“各位的意思我明白,”周予白淡淡地说,“具体需要什么配合,开个价吧。”
桌上有人伸出手,比了个夸张的数字,语气半真半假:“这是我们给您走通路子的价。”
孟逐听得心头一紧,那数额大得离谱,明显是狮子大开口。
周予白只是淡淡看了那人一眼,眼底没什么波澜。
对方看不懂周予白的意思,主动道,“周先生,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做就能做的,也得看上面的意思。”
孟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含义。这些人背后还有更大的靠山,他们今天的强硬态度,很可能是受了什么指示。
周予白似乎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哦?上面什么意思?”
“这个嘛……”几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周先生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白。”
周予白但笑不语,看上去平易近人,可孟逐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微妙的压迫感。
“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周予白慢条斯理地说,“我需要回去和集团确认一下。”
几个男人连连点头,但眼中都闪过一丝得意,显然觉得这单生意已经成了。
“既然谈得这么愉快,那就得喝一杯。”圆肚子男人招手叫来人,“来,上好酒!”
很快,桌上摆满了各种酒水,白的、红的、洋的,应有尽有。
“周先生,我们这里规矩多,既然要合作,就得先喝个痛快。”瘦高男人举起酒杯,“来,走一个!”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举杯,明显是要灌周予白的酒。
周予白倒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几个男人见状更加起劲,白的红的轮番上阵,一杯接一杯地敬酒。
即使他的酒量再好,这么灌迟早会出事。
第三杯递来时,他侧了侧头,正要伸手接,忽然发现酒杯是孟逐亲自举到他唇边的。
周予白低眸看着丹蔻柳指握着的白瓷杯,眼神半是探究半是享受,任由她将酒液倒入口中。
可酒一入口,他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味道……淡得过分。
他抬眼看向她。
孟逐低着头,睫毛在灯下投出一片细影,神情乖巧,仿佛只是单纯地在喂他喝酒。可杯底那清冽的水意,早已出卖了她的小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替他掺了不少水,把烈酒冲淡到几乎只有颜色。
周予白的手掌落在她腰间,隔着布料轻轻一捏,似是在提醒,又像是笑她胆大包天。
孟逐依旧低着头,像什么都没发生,只轻声说:“喝吧。”
几个男人没看出什么,轮番敬酒以为真占到了周予白的便宜。
“周先生酒量真好!”
“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
酒过三巡,桌上早已是一片狼藉。
周予白依旧坐得笔直,举止如常,唯一的变化是眼角那点醉意化成薄红,让他看起来像是也喝了不少。直到这群人觉得他“给足了面子”,才意犹未尽地挥手散场。
周予白保持着风度,客套地和众人告别。孟逐乖巧地撑着他,两人强装着走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