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芝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用词,“你们?公子不怕,不如公子自己进去吧。”
“啧。”温兰枝用手肘捣了一下雪芝的胳膊。
邬辞砚之前说雪芝对他有敌意,温兰枝还不信,现在看出来了,确实有。
但是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敌意。
温兰枝喃喃道:“无非就是被砍头,还能有多吓人。”
邬辞砚指向自己的两个眼睛。
温兰枝心领神会,不再进行这个话题。
刚才墙上那个鬼脸出来的时候,别说好不好看了,就连眼珠子都没有,整个面部都是扭曲的,鼻子像是被拧掉的。
生前最后一刻的样貌……倘若她没了眼珠后就死了,那就不会面部扭曲。也就是说,眼珠挖了以后没死,鼻子割掉以后大概率也没死,头上有了个血窟窿以后,可能也没死,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她活着、意识清醒的时候。
她清晰地感知到了所有疼痛,在绝望中死去。
“怪不得怨气这么大。”温兰枝小声嘀咕了一句。
半晌,她又道:“我相信,和这家夫妻无关的。”
话音刚落,面前的门突然倒下来。
眼见就要砸在她头上,邬辞砚抓住她的手腕儿,向后一扯,将她带离了刚才站的地方。
“她在……”温兰枝颤声道,“冲我发火吗?”
“走吧。”邬辞砚冷淡道。
“嗯?”温兰枝没反应过来。
邬辞砚已经走到梯子前了,“回去吧。”
“啊?”温兰枝没弄明白,“这边不管了吗?”
邬辞砚语气有些冲,“她都这个态度了,还管她干嘛?不想出来就一直在这儿待着呗,顶多再把妖差招来,找个地方把她锁着。她喜欢,我们还干涉什么。”
“嗯!”雪芝觉得这人难得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师父,我赞成,我们回去吧,她很明显不想我们管她。”
哒哒哒,哒哒哒。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似乎并不是脚步声,因为周围没有任何人在走动,也没有任何鬼在走动。
邬辞砚看温兰枝半天没动,揪着温兰枝的衣领,把她提溜过来,放在梯子旁边,“爬。”
他的眼睛里泛着冷意,和他冰凉的皮肤不相上下,温兰枝一时间被吓住了,连忙手脚并用地去爬梯子。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没完没了的声音。
“啊!”
梯子散架了,温兰枝摔下来,被邬辞砚接了一下,没直接摔在地上。
梯子直接从中间断开,下面的散架,上面的砸下来。
彻骨的凉意将温兰枝完全包裹,她差点打出来一个喷嚏。
她被抱住,但不像是被人抱住,像是被冰块抱住。
就算是冷血动物,也很少有把自己弄得这么冷的,不是受不了,而是基本的人际交往。在妖群中生活,难免要和怕冷的动物有所接触,人多的时候,肢体接触也是无法避免的。太冷了,就会被自动远离。
不过邬辞砚也不像是需要人际交往的妖怪。
还不等温兰枝适应这股冷气,梯子已经砸下来了,稀里哗啦全打在邬辞砚身上,发出闷响。
雪芝也挨了些碎渣子,不过他站得靠边,没受伤。
梯子落下的速度很快,像雷阵雨一样,噼里啪啦就下完了。
温兰枝没被冻多久,很快,寒冷就离她而去。
春天不是突然降临的,冰雪虽然融化了,但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些许余温,让她下意识想要裹紧衣裳。
邬辞砚扫了一下身上的残渣。
温兰枝帮他拿开肩膀上的脏东西,“谢谢,你又救了我的命。”
邬辞砚嗤笑一声,不屑道:“救命?你是那么好死的?这能砸死人吗?”
温兰枝转了一下脑袋,又对上那张黑洞洞的脸,吓得连退两步,退到邬辞砚怀里,被邬辞砚推到一边。
“阿嚏!”这下喷嚏打出来了。
邬辞砚一怔,很快恢复如常。
那张脸再次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像是小兽在低声嘶吼:“对、不、起……对、不、起……对……”
“行了。”雪芝有些不耐烦。
同一个把戏玩两次就不吓人了。
这下没人怕她了。
那张脸肉眼可见的愣住了,须臾,她道:“我、出、不、去。”
她声音十分粗,应该是嗓子受过伤。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见邬辞砚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再帮帮你。”
那张脸又消失了。
温兰枝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走进屋子里。
砰砰,砰砰。
邬辞砚转了两下手里的拨浪鼓。
雪芝瞪了他一眼。
砰砰,砰砰。
雪芝又瞪他一眼。
砰砰,砰砰。
“啧!”雪芝正要开口,被温兰枝拦住了。
“你们两个干什么?”温兰枝把两人分开,“我们再去柜子里找找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门。”
邬辞砚问道:“这里对应的是隔壁的哪间屋子?”
温兰枝道:“就是公子正在住的那间。”
邬辞砚“哦”一声,道:“那不对劲。”
温兰枝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
邬辞砚道:“这间房比我的那间小了许多。”
“是吗?”雪芝退后两步,左右打量了一番,“差不多吧,你觉得不一样,是不是因为这边东西多啊,比我们那边多了两个柜子呢。”
“不会,没记错”邬辞砚指了指房顶,“如果在这里开个窟窿,应该就看出来了吧。”
雪芝摇摇头,“看不出来。”
话音刚落,房顶断裂,落下来一块板子,擦着雪芝的脸颊边缘掉在地上,仿佛是在宣泄不满。房顶上开了一个和隔壁差不多大的窟窿。
邬辞砚没好气儿道:“看出来没有。”
“看出来了。”温兰枝抢在雪芝前面接话,“咱们房顶上有个窟窿,同一个地方开个窟窿,咱们那边还可以再放下一张床,这边直接就是墙,完全放不下。”
雪芝敲了敲墙,“你是说,这里多了一堵墙,那个女鬼被困在这里面?”
砰砰砰。
墙里面传出声音,很响,似乎是为了回应他。
雪芝下意识退开。
温兰枝道:“还是得找暗门。”
“哪这么麻烦。”邬辞砚上前,敲了一下墙。
被他敲过的地方出现一道裂隙,裂开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他又敲了一下,墙壁裂成细碎的砖块,往下掉落,漏出来一个正好能塞下手指的窟窿。
温兰枝点了蜡烛过来。
烛火能照到的地方很有限,她上前,帮邬辞砚举着。
邬辞砚道:“不用,我能看清,你离远些,别砸到你。”
“哦。”温兰枝对敲墙这个东西确实不了解,她往远站了些。
“师父……”雪芝叫住她。
“嗯?”温兰枝看向他。
雪芝指向墙上那个黑色的孔洞,温兰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那个黑洞里,又是一个黑漆漆的洞。
是一只没有眼球的眼睛。
第37章
墙壁的裂隙从这个小孔开始,向四周蔓延,逐渐崩溃。
没有瞳孔的眼睛,歪歪斜斜的鼻子,干裂到破皮的嘴唇,额头上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随着墙壁的坍塌,这些东西一个一个露出来,比在墙壁上看到的更加清晰、深刻。
每一个伤疤都像是一声嘶吼,代替不能开口的她。
她伸出手,指向旁边的柜子。
她的手指很细,像是一根柳枝,真怕轻轻一碰,就折了。
鬼怪面貌狰狞,阴森可怖,每次见到都引得众人四处逃窜,尽管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干。
他们面貌狰狞,不得善终。
反了。
他们不得善终,所以面貌狰狞。
寿终正寝的人,死后没什么执念,不会化鬼。即便是放不下还在世的亲人,那也会化作温和的鬼,这样的鬼看上去和妖怪没什么两样,不深入了解根本发现不了对方是鬼,完全可以悄悄活在妖界。
温兰枝拿过邬辞砚手里的拨浪鼓,递给她。
拨浪鼓上画着两个蝴蝶,看着像女孩子的东西。
这屋子里到处都是男孩子的东西,连母亲的东西都少得可怜,只有这一样,是女孩子的东西。
她伸出枯木般漆黑干瘦的手指。
温兰枝又往前递了两分,她的手愣在那里,突然一巴掌打过来,打掉了那个拨浪鼓。
拨浪鼓掉在地上,砰砰,砰砰。
“呃!”温兰枝吃痛,下意识出了点声音。
她手指很细,但打人是很疼的。
邬辞砚把拨浪鼓捡起来,又递给温兰枝,“她不要,那给你吧。”
面前的女孩儿微微颤抖,看着像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