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听了她那一番话,雪芝以为,自己会大吵大闹,两个人会不欢而散。
但是他舍不得,他知道师父要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不想在分别前,还和师父吵架。
他握住温兰枝的手。
温兰枝转过头。
雪芝道:“师父,如果你以后在外面受了委屈,随时可以回来,我一直都在这里。”
温兰枝反握住他的手,“我、我……”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来。
砸门的声音响起。
砰!砰!砰!
两个人坐起身,温兰枝披上衣服,“我去开。”
雪芝道:“我去吧,像是来挑事的。”
两个人一起穿好衣服,邬辞砚也出来了。
温兰枝道:“公子你先进去吧,估计没什么事。”
她注意到邬辞砚把一张金色的纸塞进了袖子里,是飞书。
他不是一个人吗?在跟谁发飞书。
“冲我来的。”邬辞砚道。
温兰枝疑惑:“什么?”
邬辞砚看了一眼旁边的雪芝,道:“我大意了,放的不是普通的火,被天上注意到了。”
砸门声又响起,“有没有人!开门啊!”
“来了!”温兰枝喊道。
温兰枝推了一把邬辞砚,示意他别站在这里,“我去吧,公子先进去躲躲。”
“我走了。”邬辞砚道,“来跟你道别。”
“什么?”温兰枝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儿。
邬辞砚道:“我要在你开门之前走,不然你们茶铺都会有麻烦。”
第39章
温兰枝看向雪芝。
雪芝面色如常,道:“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师父你走吧。”
温兰枝看着他,没有立刻就动。
雪芝没有再和她说话,而是径直走向门口。
他一直往前走,一直到门口,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他的手搭上门闩,接着,听到一阵风声。
他侧过头,余光里,只有茶铺的桌凳。
门开了,几个妖差站在外面。
领头的等得有些着急,没好气儿道:“家里几个人?”
雪芝回过头,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答:“两个。”
妖差:“还有一个呢?”
雪芝:“……死了。”
妖差:“怎么死的?”
雪芝:“走水,烧死的。”
温兰枝被邬辞砚带着,用法术稀里糊涂地一阵跑,最后,停在了一个温兰枝根本不认识的地方。
她左看右看,是一间破屋子,她从破屋子探出头来,远处,是温城的城墙。
合着他们乱跑一通,只是从城这头跑到了城那头。
温兰枝回来,关上庙门,问道:“为什么不跑远一点?”
邬辞砚晃了晃手里的拨浪鼓。
“哦。”温兰枝反应过来,“那就等里面闹完了,动静小了再去还。嗯……等动静小了,能不能再去一下茶铺,我想去看看雪芝,我害怕他出什么事。”
邬辞砚点头:“好。”
破屋子里有一张床,他倒在床旁边的稻草上,闭目养神。
温兰枝还有些懵,反应过来后没有废话,立刻躺在了床上,准备休息。
在决定跟着他流浪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但这一切发生得有些快,一盏茶之前,她还躺在自己寝室的那张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旁边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如果你反悔了,现在还不晚。”
温兰枝道:“没反悔。”
旁边的人一顿,过了一会儿,他不解道:“为什么跟着我走?”
单单因为喜欢?
温兰枝侧过身,道:“其实我以前还收养过一个孩子。”
她抿了下嘴巴,眼角泛起笑意,“我阿娘之前一直带着我四处流浪的,十年前,她死了,我还在继续流浪。流浪途中,我捡到一个孩子,他也没了家人,只身在人世间。他问我,姐姐,我们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房子啊?姐姐,以后我长大了,我就让你每天都吃到热乎的饭菜。姐姐,现在你给我挡雨,我以后也要给你挡雨。”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真的把他当成了我的家人,我不想让他和我一起过风餐露宿的生活,我想和他一起,安安稳稳的。我卖了阿娘给我的遗物,在温城租了最便宜的一个摊子卖茶。”
她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刚开始挺好的,他勤快、能干,学东西快,我们相处得很好。一起过了两年多吧,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修仙的,她说她是什么剑法的开创者,要去仙山上立宗派,把自己的剑术发扬光大。不过资金不足,所以要先召集捐款。”
“我想捐来着,怕她是骗子,就和她过了两招。她说我剑术不错,想让我和她一起干。我说我家人在这里,就拒绝了。”她翻了个身,重重叹了口气,“再过三年,孩子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梦想要去实现,不想再待在这个赚不到钱的茶铺里。”
她抹了下眼角的泪珠,“我没怪他,就是很后悔。”
“后悔收养他?”邬辞砚问道。
温兰枝摇头:“后悔当时没和那个修仙的走。那个孩子走了以后,再也没回来过,说不定都……后来我又是一个人了。我跟自己说,下次再遇到可以走的机会,我一定要走,我不想留在那里。”
邬辞砚听完这句话,原本看着她的眼睛移开了,道:“你以前选择留下,是个错误,你就不怕这次选择离开,也是个错误。”
温兰枝翻身,道:“谁知道呢,反正我现在就想选这个,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邬辞砚坐起来,“我以后,肯定会离开你的。”
他对未来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明天有没有客栈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家,他不知道能不能报仇雪恨。
他只知道往前走,先往前走,走了再说。
某种方面来说,他和温兰枝挺像的,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性子。
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又不一样。
他清晰深刻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有不得不去实现的执念,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都要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不能停。
温兰枝没有,她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也没有非留不可的理由。
他们这样,是一定会分开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越沉越深,一道清脆的声音把他拉出来,“我知道。”
他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在应谁,疑惑地“嗯”了一声。
温兰枝把话补充完整:“我说,我知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开。”
她顿了顿,又道:“但是,我们现在在一起,不是吗?”
她:“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如果有缘,就算有一天,我们都忘了彼此,也一定能相见。如果没缘,可能明天就散了。”
半晌,邬辞砚道:“我不信缘分()定,我只信事在人为。”
他话音刚落,床上的人探出两只耳朵,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你会人为地来找我吗?”
邬辞砚看着两只摇晃的毛绒耳朵出神,忍俊不禁,“会。”
两只耳朵晃啊晃啊晃,像是小狗的尾巴。
邬辞砚看了一会儿,翻过身去,不再看了。
他回头,耳朵还在那里,就在他一侧身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又翻过去,没忍住,又翻过来。
他道:“耳朵收回去。”
温兰枝都快睡着了,被他吵醒,“嗯?为什么?”
邬辞砚发觉自己小题大做,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总不能说,你耳朵在那里我没法睡觉,吵得人心烦意乱。
好无理取闹。
他道:“不为什么。”
温兰枝:“……”她把耳朵收回来,心里嘀咕了一句“真霸道”,又翻身继续睡了。
第二日,温兰枝醒来的时候没看到邬辞砚,惊得直接坐起来。
这才多久,直接就把她抛弃了?
太无情了吧。
昨天问他会不会来找她,还说会。
会?会?这就是会?!
她在心里骂骂咧咧了半天,静静等着,怀着一丝期望,觉得他能回来。
但是半个时辰过去,破屋子还是破屋子,没有一点动静。
她气得走出门,“抛弃了就抛弃了,我自己也能流浪,有什么了不起的。混蛋、混蛋!”
“喜欢一个人?好啊,那我祝你个混蛋一辈子打光棍,一辈子一个人!”
“我看你离了我,谁还愿意和你一起流浪。”
“以为是什么荣耀吗?真是,混蛋,混蛋!”
她转过身,对上提着水回来的混蛋。
混蛋本人挑了下眉。
温兰枝:“……早啊。”
“不早了。”邬辞砚道。
温兰枝讪讪一笑,“公子别误会,我不是祝你一辈子打光棍,我是祝我一辈子打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