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那些瞎了眼的男人看上她哪一点,除了脸好看些,样样都拿不出手。
且不说旁的,就说李玉娘嫁给陈叁这么多年,肚皮是一点也不争气,别说小子,就连丫头都没生下一个。
好在老天有眼,如今不仅唐家破落了,陈叁也及时醒悟过来。
一想到陈叁又讨了个小的,巧云心里的那口气儿不知不觉便散了。
她丢下一个白眼,扭着丰满的屁股爬上炕,还未躺下便觉一阵冷风直吹面门,又骂道,“愣着做甚,还不关门,你是想冻死人呐”。
“啊,好,好”,李玉娘连忙应下,一面转身关门,一面小心翼翼地挡住身后的唐阮,生怕被眼前人发现端倪。
其实丫鬟们家里来了娘亲妹妹之流,多是同睡过夜,但巧云本就看她不顺眼,被发现了又得一通好闹。
唐阮顺从的矮下身子,悄悄的跟在小姨身后,但人算不如天算,木门年久失修,轴承也鲜少上油,门还未完全关上,便传来咯咯吱吱的声音。
巧云立刻弹坐起身,“你是死人呐,那么大动静,没看到旁人在睡觉吗?”
“咦?”借着屋里的一盏豆火,巧云瞧见了躲在李玉娘身后的人影,她蹭的一下跳起来,逼问道“这是谁?!”
短短这一会功夫,眼前这个名叫巧云的不是含沙射影,便是口吐恶言,唐阮心中本就憋着气,这会儿又被人拿手指着,那股子怒火更是难忍。
都是丫鬟,都是在陈家伺候,谁也不比谁高贵,她凭什么对小姨呼来喝去的?
唐阮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她定睛一看,小姨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哀求。
李玉娘一面按捺住冲动的唐阮,一面肉痛的从怀里掏出些许铜板,“我娘家外甥女来了,过来借住一晚,还望妹妹通融通融”。
巧云狐疑的看向阴影处,但烛火摇曳,来人又被李玉娘遮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瞧见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和有些臃肿的身影。
竟是个胖妮子。
她松了口气,不客气的抓过铜板,粗扫一眼,对数量极不满意,又硬生生从李玉娘手上捋了一个银戒指。
她将戒指戴在手上,一面欣赏,一面警告道,“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明儿你这劳什子外甥女还不走,别怪我做事难看。”
纤细白皙的手指被捋得通红,李玉娘却恍若未觉,对于这些无理的要求全盘应下,甚至还主动吹灭烛火,讨好笑道,“你先睡,我们必不会打扰你”。
黑暗中,探究的视线不再,唐阮不由得松了口气,心头却又涌出许多愤慨。
全家都以为小姨觅得良人,谁知那陈叁却是个披着羊皮的牲口,娶小姨便是想以妻媚上,好维持他在陈家的地位。
不成想老爷虽爱色,却不对妇人下手,白费了心机。
后来唐家日渐发达,看在唐家的面子上,陈叁对小姨好了些,可眼下唐家衰落,他便迫不及待的在屋里头养了两个小丫鬟。
这该死的陈家,这该死的陈叁!
唐阮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那些黑了心肝的人立刻不得好死。
听着身边的呼吸越来越重,李玉娘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找唐阮的。
果然,小姑娘的手紧紧攥着,看来是恨极了。
李玉娘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既是安抚,又是提醒。
唐阮没再说话,只反手握住那双冰凉的手,企图给它带来一丝温暖。
见外甥女如此懂事熨帖,李玉娘松了一口气,她轻手轻脚的打了水,姨甥二人用帕子沾着凉水洗手净面,挤在一床小小的被子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从窗户透进来第一缕光的时候,唐阮便醒了。
她摸向一旁,身侧的位置已完全凉透,看来小姨早就起了。
拥着薄被起身,空荡荡的房中只有她一个人,那个叫巧云的丫鬟应当去当值了。
正好,不用受那个刻薄气。
唐阮一面庆幸,一面穿上衣服,从屋外的树上折下一截树枝,嚼着全当刷牙,又取来的凉水净面漱口,等一切收拾妥当,便乖巧的坐在门槛上静静等着。
等啊等,等到门前的阴影从脚边移到对面,等到蚂蚁搬了食物回窝,等到膝盖酸软屁股发麻,才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而来。
正是李玉娘。
唐阮连忙起身迎上去,“怎么了小姨,何事这般惊慌?”
“来不及说了,快换上!”
李玉娘直接人拉进屋中,慌不迭的打开手中包袱,将里头的东西往唐阮身上套。
唐阮定睛一看,原是一件丫鬟的制式衣衫,还有些胭脂香粉样的盒子,她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身子跟着动起来,转眼间将衣衫穿戴完整。
李玉娘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手上却不停,一面迅速的给唐阮描眉画眼,一面交代道,“待会你便跟着你云姐姐去书房伺候。”
她顿了一下,又道,“贵人今日在那里待客”。
唐阮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陈家规矩森严,怎可能叫她去伺候贵客。
还有这衣衫……难道说,她今日顶了别人的差事?可谁又敢将这种差事交给别人?
除非……
她扭头一看,只见李玉娘头上、手上全都光秃秃的,连一只素簪子都不曾留下。
瞧见唐阮的眼神,李玉娘悄悄用衣物挡住手腕,“那些东西戴着不方便,还怪沉的,这样正正好。”
小姨脸上的笑容刺痛了唐阮的眼睛,她阖上眼,挡住所有翻腾的情绪。
“去书房。”
第4章 太不庄重了
书房里,地上乌压压的跪了一群人。
那些人都带着顶戴,其上的顶珠有青金石的,有水晶的,素金等等,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全都将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
一片死寂中,有个穿着云雁补子的人颤颤巍巍地出了列,“王爷,江南多水灾,库里的银子全数用来赈灾了”。
这位嘉兴府的父母官偷偷瞥了一眼上面的脸色,壮着胆子道,“如此这般还远远不够,还是我等凑钱填补一二,才有如今结余”。
此人姓柴名垒,虽说出身农家,但名列二甲,又娶了大理寺正卿的女儿,如今不过三十来岁,已是正四品的知府。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银子和京中的岳丈给了他充足底气,让他笃定这位雍亲王不敢对他做什么。
书案后人转了两圈拇指上的扳指,笑了。
“是么?”
四爷声音放的很轻,他打开桌上的密信,慢条斯理的拿出里头的账册,“四十六年,修官学大门,耗费三万两”。
“四十七年,修官学大门,耗费6万两”。
“四十八年、四十九年”
他劈头盖脸的将账册砸在柴垒的脸上,“柴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大门,这短短六年内,竟需要花销三十万两雪花银!”
三十万两,当年黄河泛滥,他奉
命赈灾,整个沿河流域,无数人家,也只是用了三十万两!
而这能救下无数人命,让无数人吃饱饭的三十万两,却只是修了一个还未完全修好的大门。
柴垒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膝行几步捡起地上的账册,只一眼,便认出这是他藏在小妾床底下的密帐。
这东西怎么会到雍亲王的手中?
完了,这下全完了
柴垒绝望的想着,想起当年为了供他读书,如今眼睛半瞎的老娘,想起为了他甘愿降妻为妾,如今在老家守着孩子过活的娘子,他鼻子一酸,浑浊的泪水已从腮边落下。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喃喃道,“你不能动我!”
“我岳父是大理寺正卿,我舅兄是太子府詹事,谁敢动我!”
声音逐渐歇斯底里,神态状若疯癫。
四爷脸色不变,只是眸色愈发冷淡,像是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白雪,薄唇微启,“我敢!”
他话音刚落,柴垒便被人堵住了嘴,死狗一般从屋中拖了出去,只留下一片狗溺。
杀鸡儆猴,剩下的‘衣冠禽兽’们大气儿也不敢出,乖巧的跟着小太监们去了一旁的隔间。
那里纸、笔齐全,就等着各位大人的笔墨。
屋中空荡荡的,有刺鼻的尿骚味传来,苏培盛快步几步,连忙将外头等着的丫鬟叫进来。
“都麻利点,若是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仔细你的皮!”
贵人身边的人怎么说话怪怪的,也怪凶的。
唐阮垂下头颅,握紧手中的木桶,乖巧的跟在朝云的身后,只是刚一进屋,便闻到一股尿骚味。
她皱了皱鼻子,谁这么不讲究卫生?
她飞快的瞥了一眼,只见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身姿挺拔,宽肩窄腰。
唐阮动了动手指,忆起昨晚手中那硬实的手感,默默的红了双颊。
“莫出神”,朝云悄悄的碰了碰身边人的肩膀,用气声小声交代,“先干完活计,小心惹了贵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