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规格的鱼鸟纹马车本就引人注目,巫阖一下马车就被聚在不远处的几个同僚看见了,欲要过来跟他寒暄,却见一只白如玉,轻如絮的手搭在巫阖宽大的手掌上。
巫阖轻轻握住,那女子俯身从马车内钻出来,翠绿色的水滴状耳珰在她白皙的颈间乱晃。
抬起头来的刹那,来寻巫阖的同僚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双眼瞪大。
有的在乐宴上有过惊鸿一瞥,有的却是第一次见传闻中令巫阖神魂颠倒、爱极护极的夫人。
脑袋一片空白,只呆怔地看着巫阖牵着他夫人的手缓缓靠近。
他们都穿浅绿色的长裾,既应这明媚春景,又能让人一眼看出来他们的关系。
越靠近,每一处的细节便越清晰,反而越发令人觉得不真实。
世间怎会有如此颜色呢?。
见他们的目光都隐晦地瞥向一处,巫阖不着痕迹地皱眉,问道,“诸位夫人呢?没一起过来吗?”
他们这才回神,七嘴八舌地回,“还没到”,“在里面”,“还没娶得夫人”
稀稀拉拉的声音渐落,他们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巫阖假笑道,“原来如此。我先陪夫人进去了,告辞。”
他牵着阿怜径直走到帏帽摊前,拿起一只问,“阿怜要不要戴这个?”
阿怜有些犹豫。
巫阖便放下手中帏帽,以退为进道,“阿怜若不喜欢,我便不
强迫你戴。可若阿怜戴了,我会更开心些。”
他拉着阿怜要走,阿怜却停住脚步,怯生生地看他,“那就买一个,给我戴上吧”
巫阖几乎是竭力控制才没有失态地笑出声来。
她在为他妥协。
他丢给小贩一枚金锭让他不必再找,专心给阿怜戴帏帽。
垂落的罗纱被风吹起拂过他的下巴,痒极了,他唯愿这样的时刻再多些长些。
“好了吗?”阿怜问。
巫阖柔声回,“马上就好”
不远处,同戴帏帽戴女子痛呼道,“嘶,将军你抓疼我了!”
苏群自看到‘阿怜’的一刹就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她被那人牵着,仰头与那人交谈,而后乖巧地戴上了帏帽。
又是一个‘她’,一个新的‘她’。
苏群因菱薇的惊呼将目光收回,风吹起她的罗纱,他看清了菱薇那张与阿怜五分相似却并不相同的脸,突然对此前说给廖慈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真的能放下吗?或者说,他愿意放下吗?
看到她与旁人亲昵,他还是嫉妒难耐,甚至想冲上去杀了那人把她夺回来。
就在刚才,他甚至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更别提身边站着个菱薇。
猩红的眼吓到了菱薇,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将军,你怎么了?”
苏群动了动手指,算了,反正也不是她。
一番挣扎后,他已没了逛雅集的兴致,撂下菱薇抬脚往前,“没事,回府吧。”
菱薇焦急地跟上攥住他的衣袖,“可是我们才刚来啊。”
苏群却头也不回地扯开袖子,“马车停在外边,你玩到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菱薇跺跺脚立马追了上去。
没了苏群,这雅集还有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变脸把她推开,重新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她接近苏群的本意确实是为了银钱,可苏群的默许让她的胃口变大,她早就不再满足于屈屈银钱了。
第100章
穿着粗布麻衫的少年匍匐在地。
公主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好奇,“就是你打退了那些恶犬?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他怀着忐忑应声抬头,仰视中瞳孔放大,呼吸也下意识放轻了。
作为扈从,他常听那群小郎君谈起她,虽已有准备,却还是无法抵挡这一刻的心神震荡。
“天呐,你的伤!”
那双菱唇张张合合,他全不知她说了什么,只在眼角传来冰凉带着药香的触感时才逐渐回魂。
靠近的馨香令他脸颊发烫,心跳比之前面对一群恶犬时更甚。
他慌乱地垂眸,却看见了粗糙的褐衣和手背上的累累伤痕,不知为何忽有种夺门而逃的冲动。
她身着华裳无比高贵,而他形容潦草满身伤痕,低贱进了泥里。
“他们真是太坏了!我去求母后,今后你就跟着我”
成了公主近卫后,从前侍奉的小郎君托他传递消息,他不愿,被抓去狠狠打了一顿。
毫不留情的巴掌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他却因身份地位的差距跪在地上不敢反抗。
“狗东西,你以为攀上了公主你就高贵起来了?一个庶民罢了!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打杀了你,包括你那病秧子爹娘!”
他捏得指节嘎吱作响,心中汹涌的愤怒不得不强自按耐,化作浓烈的无力和不甘。
掌风响起,他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是她一脚将小郎君踹翻,怒斥道,“放肆!你可知道你是在打谁的人?”
“都是我去迟了”,她将他带回公主府给他敷冰,眼中满含愧疚,而后又眯着眼,语气转为愤恨,“他竟然这么嚣张,我定要他好看!”
他懂事地摇摇头,“公主来的不迟,我没事,一点皮外伤罢了”
这番话果然让她更加心疼愧疚,“苏群,你……你想不想去军营里挣军功?”
她不过十岁出头,军功一事是从陈王后那里听来的。
她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欢欣道,“若有了军功,封了将军,那些纨绔就不敢随意欺负你和你的家人了!”
“你这么厉害,一定能行的!”
她一双美眸闪着光,盯着他的时候,他简直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挣军功,封将军,然后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
他身高马大,体力超群,于武功本就有天赋,进了军营后很快被陈将军赏识,最开始的一年几乎日日住在校场。
他学了新的招式,就去公主府舞给阿怜看。
阿怜从不吝啬夸赞他,还细心地给他准备好擦汗的帕子和换洗衣物。
有一次擦汗的帕子不小心落在了地上沾了灰,阿怜便用贴身的软帕亲自为他擦拭,“不愧是我公主府的人!”
苏群眼眸一闪,可他不想只做公主府的人,他想做她的人。
冲动之下,他抓住了帕子的一角,“这帕子脏了,我洗干净再还给公主吧。”
情窦初开的他在夜里用那方纯白的帕子自渎,洗净送回去时,恰巧听见她的贴身侍婢因此事进言劝她,“公主的贴身物怎可随意交给旁的人?还是个没身份没地位的野小子。”
他心中一紧,却听阿怜反驳,“住嘴!苏群又不是旁人,他迟早是我的人”
突如其来的话令他幸福得晕头转向。
交还帕子时,苏群大着胆子看她,明显察觉到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将那方帕子放在鼻下嗅闻,“你用的什么皂角?好香”
苏群的脸一路红到了脖子,结巴回道,“桂……桂花皂”
随着年纪渐长,阿怜有时候也会出宫来校场外等他,总夸张抱怨,“又这么晚才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不想见我?”
怎么可能,他几乎想每时每刻都跟她待在一起。
但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他不得不多在军营里花些功夫,好早点与她并肩。
心里爱意浓烈,却因自卑不敢轻易表露,“臣不敢,只是陈将军有意拔我为副将,故而多留了我一会。”
他怕阿怜只是一时兴起,若被她得知心意后她失去了兴致,他就再没可能亲近她了。
往后一有空余时间,他就教她骑射赶马,或带她去溪边擢水,既不落下军营里的事,也不愿放弃任何亲近她的机会。
第一次上战场时,阿怜送他一枚护心镜,眼含担忧,“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不要冲在最前面,平安就行,公主府永远有你的位置。”
本想着送他挣军功,真到了冲锋陷阵的时候,却舍不得他受伤。
“一定,”他抓住了阿怜的手,毫无预兆的举动令阿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等我回来,我想从公主这里讨个赏。”
阿怜眼神飘飞,脸若粉桃,“什……什么赏?”
苏群但笑不语。
奖赏是一个浅浅的亲吻,发生在月光之下的私会。
唇上浅尝辄止,却让两颗依偎在一起的心炽热滚烫。
本是他讨的奖赏,阿怜却反觉得不够,眼睛亮晶晶地追着他要,“苏副将,刚刚没来得及细品,我们再来一次吧”
她轻晃着他的衣角,软声道,“再来一次嘛~来嘛~”
他缴械投降,溃不成军,依她所愿握住她的下巴低头,唇瓣相触,轻柔地厮磨吮吻,心跳超过了耳边聒噪的蝉鸣。
分开时他们的气息都有些不稳,阿怜害羞地钻进他的怀里,他收紧手臂,不敢再继续放任,“臣送公主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