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苏群恨楚国,要不是楚国紧逼,怜妫不会被送去秦国和亲,陈国不会灭国,他这是在公报私仇。
他也恨齐国,恨齐国的王命压着他,恨齐御史府的恩情压着他,让他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他还恨秦国,恨秦国一次次从他的生命中带走她。
他恨菱薇,恨她配合巫阖撒谎怀孕,让怜妫心中的他变得污浊不堪,
如今相隔千里,无法更改。
他恨怜妫变心,恨自己无力护她,恨自己妄想找人替代,又无法将年少的情彻底放下。
他的恨太多了,他淹没其中,无法呼吸,只能通过血液和杀戮来发泄。
他若不改变,总有一天会因为这样炽烈的恨而死去。
廖慈苦口婆心地劝道:
“齐秦乃盟国,你为齐国将军,你若名声远扬,她定能听见看见”
“哪怕微乎其微,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再见的可能。苏群,你冷静冷静,你几乎是疯了!”
苏群起伏的胸膛逐渐平稳,他慌张扔掉手中染血的戒尺。
“我知道了”
……
嬴珵趴在金丝摇篮边看了一眼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缩着脖子嫌弃道,“皱巴巴的好丑,一点都不像母妃”
奶娘笑道,“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王上俊朗无双,夫人容貌更甚,公子翊长大后断也是个俊俏的郎君”
嬴珵取来铜镜左右照了照,点头认同,“有道理”
照了一会,他把铜镜啪嗒放在地上,一脸复杂纠结地努起嘴。
公子翊长大后,他是该叫他阿弟还是……侄儿呢?
母妃与王兄在一起了,他们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两个人,他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这样颠覆礼教的结合,即使他年纪尚小,也明显察觉出不对。
想了许久没想出个所以然,嬴珵叹了一口气,算了,王兄从不打没准备的仗,肯定早有应对之举。
宁馨殿主殿。
嬴昭一回来就直奔内室,捧起阿怜的脸与她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
分开时他与她抵住额头,叹道,“好想你”
阿怜无奈笑道,“这才分开半日”
嬴昭眼含委屈,“若是可以,我一刻都不想离开你”
他旋身上榻,轻柔地抱住她,嗅闻她身上清浅的香气,“有时我真怕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
“我们日日睡在一起,每次醒来我都在你怀里”
阿怜这话一语双关,自撤了那熏香后,她没有一次是比嬴昭起得早的。
嬴昭有早间廷议,下了廷议就去批折,几乎片刻不歇,就为了能早些回来与她一起睡。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不真实”
五年里的大多数时间,他只敢远远地看着她,心里藏着爱慕,不敢说出来。
而现在他名正言顺地与她同榻而眠,水乳交融,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
纤细的手抚上他的脸,他立刻托住,在她掌心亲吻。
爱会催人主动探索,袒露心扉后阿怜问过他,想知道他还是公子昭时的心境,也想知道她在外漂泊时他如何独自承担这一切。
嬴昭起初有些羞涩,“阿怜不是都看过了”
“文字毕竟有限,我想亲耳听你讲”
嬴昭便应她所愿,从头开始讲如何察觉爱意,如何主动接近,又或因为一些小事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讲到一半,反而是阿怜忍不住打断他,不敢再听下去。
她的心脏瑟缩着疼痛,听着尚且觉得艰难酸涩无比,嬴昭却是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熬过来的。
嬴昭低头亲吻她含泪的眼,“昭不苦,用那五年换今后的数十年,昭觉得很幸福。”
他越是觉得无所谓,阿怜便越心疼他。
她环住他的脖颈与他缠绵接吻,分开时嬴昭眼里已起了暗火,喘着粗气扭头欲下榻,“我去洗——”
阿怜牵住他的手,眼神下移,“早点回来,我帮你”
嬴昭的呼吸更沉重了。
在这些事上,从来是阿怜主导居多,虽然他也有放肆的时候,却不敢主动要求阿怜为他做什么,怕惹她生气反感,得不偿失。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火气冲到了顶端,“一刻钟就回”
结束后两人都出了汗,嬴昭亲自为她擦洗干净,而后抱着她浅眠。
还没到入睡的时辰,待会得叫嬴珵来一起用晚膳。
温暖的柔荑覆上他的手背,软糯的声音自身前响起,“睡吧,待会我叫你”
“嗯”他又朝她靠拢些,紧贴着她后背的曲线,意识逐渐下沉。
睡过去前他模糊地想,他要好好将养身体,以求长命百岁,等翊儿长大,他就把这烦人的政务全丢给他,带着阿怜一起去行宫安享清闲。
第106章
“这座秦王陵埋葬着两王一后。”
两王指秦武王和秦襄文王,一后指秦王后怜妫。
讲解员身后的深色封土堆规模庞大,经历千余年风吹雨打依旧岿然不动
大多数游客在来之前就已清楚其中埋葬之人,甚至是专门为此来一探究竟的。
秦襄文王是秦武王的长子,怜妫乃陈国公主,既是秦武王夫人,又是秦襄文王王后。
三人合葬的具体原因尚无史料可考,但肯定与怜妫有关。
说起陈国公主怜妫,就不得不说她那被史料零星记载的,处处透露着神秘与传奇色彩的一生。
据说她出生时万蝶振翅,因此后世也有人以‘蝴蝶夫人’代称她。
她因美貌之名远扬入秦,备受秦武王宠爱。
而后不久,陈国为楚国所灭,在太白山行刺中,她失去了踪迹,再次出现在史料里时,已成了著名政治家、思想家巫阖的夫人。
巫阖此人来历成谜,消失亦是个迷,虽然为官短暂,却在当时的政治活动和后世思想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先是在楚国做谋臣,不知为何又投奔了齐国,在怜妫被秦使臣接走后辞官归隐,也有人说他辞官后不久就被杀死了。
出身陈国的齐国将领苏群似乎也与怜妫有着不小的联系,不仅配合巫阖拦截怜妫回秦,还在会盟之战后的庆功宴上酒后失态,惹得秦襄文王震怒拔剑。
有野史说,他在陈国时就是怜妫的入幕之宾,因怜妫入秦被迫分开,故而对楚、秦积怨颇深,这也是其在战场上冰冷嗜杀风格的成因。
不过,无论后世如何猜测还原,想必不及当年半分精彩。
回到浩瀚之空的阿怜累得趴在榻上不愿动弹。
这一世,嬴珵无拘无束地长大,循着兴趣丈量四方山河,留下诸多传世游记。
穿赤黑曲裾的美人看得满眼是泪,“多谢神女”
若是仔细看去,她胸膛处的衣襟颜色偏深,分明是血迹。
在太白山祭祀台时,她被刺客一箭穿胸,那时她刚好怀着孕,在嘈杂人声中倒地时,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原世界是个没有感情线的架空争霸群像文。
怜妫被陈王送往秦国和亲,怀上嬴珵的时间晚上一年,于祭台刺杀一尸两命。
这场刺杀由楚国客卿巫阖谋划,意在重伤嬴煦和其王储嬴昭,致使秦国陷入混乱,趁机从秦楚边境发起突袭,攻占尽可能多的城池,进一步壮大楚国国力。
他挑准时机,将箭尖瞄准怜妫射去,想着嬴煦若因怜妫腹中子嗣去救,埋伏在周围的刺客就能给嬴煦致命一击。
谁知嬴煦虽看见了射来的飞箭,却放任不管,在卫尉军的掩护下毫发无伤地坐上马车,转移到安全之处。
巫阖见此处不奏效,立马率人去追嬴昭,拦截其马车,在卫尉军赶来前断其左臂。
楚王昶大悦,巫阖在楚国的地位几乎是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
本以为嬴煦会因此废黜公子昭的王储之位,谁知公子昭只有一臂也依旧受嬴煦看重,最后顺利继承大统。
原为陈将的苏群在陈国国破前带着家人投奔到了齐国,从此为齐国效力。
虽然他将才了得,屡战屡胜,但陈国国破前弃城而逃的行为饱受后世诟病,也因此毁誉参半。
后世有诗人写长诗批判,称陈国公主对他有提拔赏识之恩,他却贪生怕死背弃母国,对怜妫之死也是反应淡淡,实乃薄情寡义之人。
可就算这样,也无法抹去他为齐国开拓疆域的功劳和数场堪称
用兵如神的著名战役。
《烽火九州》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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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煦警惕非常,臣未能伤及半分,不过,公子昭被我砍下一臂,另一子嗣也胎死腹中,这些已足够他们慌张的了”
楚王昶仰头大笑,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在巫阖匆忙赶回的期间,楚国已出兵拿下好几座秦国边城。
“爱卿有勇有谋,只身入秦为孤谋划这盘好棋,实乃楚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