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你为什么不看我!我要生气了!”
他闻声看向被窗外灯光照亮的皮质沙发。
‘阿怜’坐在那里,抱着手臂,气冲冲地努起唇,等他目光看去,她却又扬起下巴不看他了。
“你在看谁?看司妙玲?你就那么喜欢她?也对,她是你的未婚妻,你当然更喜欢她!”
陆征将目光移到屏幕上,上面也是阿怜,在C城,刚刚出院的阿怜。
他知道,他又发病了,但他没第一时间打开抽屉去拿药。
“我就是个无名无份的情人!你只是贪恋我的身体,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把我踹走了!”
“你还是想跟她结婚是不是?那我呢?我要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见他不回,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他终于还是未能抵抗诱惑,起身走到皮沙发旁,单膝跪地,在她错愕的视线中坦诚道,“我喜欢的是你啊阿怜,我想跟你结婚,不是司妙玲,我们的未来里没有她。”
她面色犹疑。
“那你为什么跟她交往?”
“因为有婚约在,当时我还没遇见你,不知道后来会爱上你。”
“那你为什么跟她订婚?”
“因为家里人都对她很满意,订婚是多年交往后顺其自然的结果。”
“那你为什么为了她打我?”
“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的教养告诉我,我与她荣辱与共,得护着
她。更为重要的是,那时我还未爱上你。”
她不安极了,拍开他的手,“你就是不爱我!为了维护她,你宁愿伤害我!”
陆征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那你打回来吧,多少次都可以”
他垂眸叹息,“当时的我怎么会知道,现在的我会这么爱你呢,阿怜。”
他与她十指相扣,将她抱入怀中,“如果我一早能知道我会这么爱你,我肯定不会伤你一毫,好好护着你。”
“我还会更坚定地跟她撇清关系,不跟她去吃饭,专心陪你过我们在一起以来你的第一个生日。”
“没有顾飞,没有任何人能横插在我们之间。”
“我们会结婚,生下属于我们的孩子……”
怀中的影像忽然消失了,陆征顿了好久,僵持着把话继续说完,“好好养育她/他成人。”
是这样不错,每当‘阿怜’确认了他的爱意,就会消失。
可他每次都忍不住,对着虚幻的‘阿怜’倾诉心中爱意。
他回到办公桌旁,影子被窗外散乱的灯光分得细碎。
盯着电脑上的照片看了一会,他默默打开桌匣,取出一堆药片就着凉水服下。
“既然还有机会亲眼见到你,我还是变得正常点好。”
第125章
是年除夕,司家老宅门庭冷清,不复往岁热闹。
雪花纷纷落下,戴着老花镜的司霆背着手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再无一丝蓝黑色天光,他才颤巍巍地转身往房门走去。
他头发花白,似夹杂着斑驳的雪花,走至半途忽然停住,回到书桌旁,将那本摆在书桌中央的相册合起,紧紧捧在胸前拍了两下,方才安心似地缓缓离去。
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席上宾客却只司家老爷一人,留在老宅的少许佣人暗地里对视一眼,皆是落寞地叹气。
小小姐和司夫人两年内先后离世,少爷跟老爷决裂,老爷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清醒时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有关大小姐的事,仿佛想将大小姐的存在彻底抹去。
有谁能料想得到如今的境况呢?
客厅四周窄高的磨砂玻璃忽亮起一块,是有车来了。
佣人一喜,忙探首道,“老爷,许是少爷回来了!”
司霆动作一顿,眼里忽有了亮光,推开椅子站起来朝外迎去。
“爸!”
他欣喜的神色僵在脸上,舒展的眉眼忽变得痛苦而扭曲,眼神也从迷蒙的混沌中清醒。
他捂着头大喊,“滚!滚出去!”
乘着风雪进门的司妙玲不知所措地伫在原地,慌乱中她望向候在两侧的佣人,大多是眼熟的,从她小时候就在老宅服侍了。
可此时的他们全无往年欢迎熟稔的态度,一边紧着去搀扶愤怒的父亲,一边愁眉苦脸地劝她,“大小姐!大小姐!你快走吧!别回来了!”
往前是老宅温暖的门厅,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往后是黑暗中的冰雪漫天,她唇齿打着冷颤,仍是不甘心地喊了句,“爸!”,却只换来他更激烈的反应,“我叫你滚!滚!你没听明白吗?滚呐!滚!”
他吼得声音都嘶哑了,却仍在驱逐她。
她握着礼物细绳的手开始颤抖,慢慢下蹲将礼物放在了门边,红着眼睛转身没入了黑暗。
被佣人喂下降压药的司霆在沙发上喘息了一会,拂开佣人为他擦汗的手,捞起那本躺在桌上的厚厚的相册。
这本相册的许多页已经翘边。
扉页上是周樱的笔迹,因落笔时间久远,蓝黑色的墨水已有些褪色。
“周樱和司霆的小家相簿”
苍老褶皱的手继续往后翻。
先是两人的婚纱照,无论是望向镜头还是对视,皆笑得灿烂至极。
后来多出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周樱躺在床上,抱着婴儿朝镜头比耶。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司煜辰。
司煜辰在相册里逐渐长大。
他几岁大时,周樱再次怀孕,他们一家四口拍了张全家照,司煜辰摸着周樱圆润的孕肚,他一手揽着周樱,一手按着司煜辰的肩膀,将他固定在膝前。
他们望向镜头笑得开心极了。
而后是很长的空白期。
这期间他和周樱被卷入何家阴谋,紧急将司煜辰送往定居国外的周家后,还未来得及转移就遭遇了追杀。
等相册再次有所记录,多了一岁大的司妙玲。
周樱将她抱在怀中,苍白瘦削的脸上有点滴温柔的笑容。
他的手指开始神经质地颤抖,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停在又一张全家福面前。
这是阿怜被找回来的第一个除夕拍的,就在老宅的客厅。
照片背景里全是喜庆的火红装饰。
二十二岁的她站在沙发后的一角,抱着手臂低着头,嘴角紧抿肢体僵硬,明显有些不自在。
当时的她似乎说她不喜欢拍照,他没有细问,只说这是全家福,她既然在场怎么能不拍,而后就留下了这张,也是唯一一张有她入镜的全家福。
他眼前越来越模糊,盈满的泪水顺着眼睑蜿蜒而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年轻时父亲多情,不仅气走了明媒正娶的母亲,还留下众多的孩子。
直到因病卧床,父亲才有所悔恨,看着情人和孩子因遗产分割闹得鸡飞狗跳,亲自叫他到床前,立下遗嘱,将大部分司家的产业都交由他继承。
儿时,他看着一个又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上门来闹,听着母亲和父亲一遍遍激烈争吵,最后以母亲躲在房间独自哭泣收尾。
随着老宅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母亲看向他的眼神也从痛苦不舍变成了厌恶冷漠。
母亲离开的前夜,将他叫到卧室,虚弱地对他说,“司霆,答应妈妈,今后司家的产业,你一分都不能给那些野种,知道了吗?”
“你才是司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们都在背地里笑话我,说我费尽心机嫁入豪门也没用。呵,我是等不到了,但我的儿子却能继承司家的全部。”
他跪在母亲的棺椁前暗中发誓,他今后的小家只会守着一人,孩子不用很多,一儿一女凑个好字就行。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周樱,他们年少时便情意相投,周樱知道司家的情况后,总带他四处去玩,不让他在司家多待。
虽未明说,但他明白,她是想带他离开那个压抑的牢笼,让他开心些。
那时司家孩子众多,谁也不知道司家掌权人会不会脑子犯浑,把这个丧母的婚生子踢出继承之列。
他问过周樱,如果父亲没给他留产业怎么办,周樱满不在意,“我有周家的股份,我养你啊”
彼时周家因为历史原因举家搬到了国外,而十八岁的周樱因为他选择留在了B市。
幸运之神再次眷顾了他,他获得了司氏几乎全部的产业,轻易完成了母亲的遗愿。
紧接着,他和周樱步入婚姻的殿堂,婚后第一年就有了司煜辰,像是命运对他不幸童年的补偿,一切都顺利得有些不真实。
可接手司氏后,他逐渐忙到不可开交,或许是权力太过腐蚀人心,又或许是他身上仍流淌着母亲贪婪及父亲花心的血,只是从前压抑着没机会表现出来。
他的重心逐渐转移,为了司氏的发展忘掉司煜辰生日的那天,他跟周樱大吵了一架。
周樱哭着对他说,“司霆你变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