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只有在焦虑的时候才抽烟,是发生了什么吗?”
沈奕怀侧头看了她一眼没答,她便自顾自地走上前去与他并肩,抻抻袖子也将手臂放在冰冷的栏杆上,盯着他的侧脸同他解释,“今天和我同行的人是我的同事。”
见他没有反应,楚馨失落地低头,很快调整情绪,将剩下的话说完,“他叫孟阚,跟我在一个部门,听说我要独自来这里滑雪度假,他硬要陪我一起来。我们都是华人,平时工作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不好拒绝。”
沈奕怀心中没起什么波澜。他知道这人,当面没认出来,后面稍稍一想就记起来了。
前世他跟楚馨在国内重逢的时候,孟阚正大张旗鼓地追求她,他没把这人放在心上,自然就没去调查过他的背景,如今得知两人这么早就认识,心里有些意外。
看来孟阚大概率是追着楚馨回国的,也是痴情。
楚馨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怅然道,“许飞扬跟我说过了,你托他多照顾我……”
又是许飞扬,沈奕怀无声哂笑。
他沉默不语地抽完一整支烟,楚馨在耳边的絮絮叨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无法分心去注意她口中的内容具体是什么。
直到她忽停下来问,“你的继妹是怎么回事?”,他才被拉回现实,一瞬间,脸上拂过的寒风和吸入的冷冽空气都更加清晰了。
他不愿多说,只简短道,“我爸再婚。”
楚馨也没再追问,又开始聊起旁的不相干的事。
沈奕怀将手收回来插进衣兜,思绪忽地飘远。
其实前世跟楚馨结婚就是看中了这点,她很会猜他的心思,也很识趣,他不愿意说的她从不多问,生活和工作都以他为主,尽量配合着他的节奏。
那些深夜结束工作或出差回来的路上,他需要有个不排斥的人在他耳边说说话,给他躁郁混沌的大脑增添些安宁。
重生前楚馨恰到好处地扮演了这个角色,重生后他主动去找阿怜,只要见到她,眼里只有她,所有的疲惫自然而然地消失无踪。
与楚馨相处那么多年都未有过的抓心挠肝,辗转难眠,与她相处不过半年就尝了个遍。
他越发清楚地认识到,他于楚馨是无所求,所以才能平淡相待。
换言之,楚馨存在或者离开,挑不起他多余的情绪,他全盘接受,不会为此多费心神。
而对于阿怜,单单只是设想她有一天会离开他身边,他就锥心刺骨地痛,哪怕明知这样的想法已经背离了重生时的初衷,他也无法否认这近乎于本能地反应。
眼下,一个不可忽略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而他一时片刻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既然已经知道了未来的走向,是尽可能照原样发展,还是顺从本心做出额外的改变?
原本他只想改变阿怜的结局,可蝴蝶翅膀一再煽动,他的心绪随之发生转变,在这次提前遇到楚馨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楚馨看出了沈奕怀的走神,即便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仅仅分开半年,沈奕怀就已经对她的生活失去了兴趣。
强烈的不甘和懊悔促使她说出了本该藏在心底的话。
“遇到你之前,我从不信命,可……”
“当初要不是你伸手施救,我估计都不能顺利毕业,如今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灰溜溜地讨生活。”
“从前你常带着我跟你的朋友们来这里度假,今年我故地重游,不过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来这的第一天就遇见了你。”
“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非要留在美国,”她自嘲地仰起头,“可能是因为不安和莫名的自尊心吧,你知道的,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如果不靠自己做出一番成绩,我总觉得配不上你,不敢与你并肩而立。”
“但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美国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我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坚强。”
“Teddy我一直养着,她应该很想你,我也是。”
沈奕怀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却没主动接话。
他逃避地想,这一世有他朋友的帮衬,楚馨在国外的职场生活应该还算顺利,她完全可以留在国外发展。
可她本人似乎不这么想,直白地问他,“如果我说,我愿意为了你回国,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他转头看向她,目露复杂,正想开口拒绝,忽听一声急促的“哥哥”从身后传来,猛然回头,只见穿着单薄睡衣的阿怜从门廊的阴影里走出,不知将楚馨的话听了多少进去。
她的身形有些摇晃,站不稳似的,声音也有些喑哑,“哥哥,我睡不着,你陪我。”
当着楚馨的面,她在故意说暧昧的话。
他本该纠正她的用词,然后严辞拒绝她,可看着她紧皱的眉和压低的眼,他的喉咙里塞了坨棉花,再也说不出一个可能会伤害到她的词。
……
沈奕怀横抱着阿怜回到套房,见客厅里酒瓶滚落一地,心里忽一阵后怕,连带着背上都起了虚汗。
旺季的滑雪村最不缺的就是酒精。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去天台放空的间隙,她居然叫人送来这么多酒,混着喝了大半,还敢出门去找他。
方才在天台,他一靠近,她就软倒在他怀里,扑面而来的酒精味刺激得他头皮发麻,额角突突地跳。
如果她不小心昏睡在寒冷的室外,或者一脚踩空从楼梯上跌落——
他咬着牙收紧手臂,不敢继续想下去。
“难受”,她在他怀里呢喃。
沈奕怀压抑着翻涌的怒火抱她往卧室里走,
将她平放在床上,从抽屉里翻出解酒药,粗鲁地扳开她的唇喂她吃下。
艰难吞下药片后,她忽然皱眉,转身不再看他,揪着被子哭得伤心至极,涌出的泪水很快打湿了枕头。
他匆忙转去另一边,拉开她挡脸的胳膊问她,“还有哪里难受?”
她停止了哭泣,只是眼里还含着泪,眉心紧蹙着,看着分外委屈。
失神间,她牵着他的手落在她的左胸口,“这里难受。”
手心的绵软和触手可及的剧烈心跳令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沌的空白。
“我喜欢你,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这一次她没再喊那个不合时宜的称呼,他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清醒和试探。
沈奕怀很快意识到,她在装醉。
方才是关心则乱,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她的反应,那么多酒,她真正喝下去的又有多少?
浓烈到刺鼻的酒味,很可能是直接洒在了身上。
他勉强定下心神,没有第一时间拆穿她,先将手从她大胆的辖制中解脱,尽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喝醉了,在说胡话。”
她分不清依恋和喜欢,他却不能纵容她一再错下去。
如果这时候他再给她希望,便是引她沉溺于他还未理清的私欲,将卑劣小人的行径给做实了。
“我是你哥哥,永远都是。”
第157章
“萧小姐,到了”
司机的提醒如水滴落入湖面,将沉湎于回忆中的阿怜唤醒,一扭头,带着雨珠的车窗上就映出她苍白模糊的轮廓。
她接过司机递来的伞,穿过连绵的雨幕往那栋熟悉的别墅走,脚步越来越急促,踏得水花四溅。
真到了别墅外,望着窗户里透出来的光,她却又心生怯意,撑着伞在雨中干站着。
沈奕怀今晚刚从美国出差回来。满打满算近一月未见,她一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来景岳府找他了。
那夜的许多细节她已记不清了,唯有一事明确地不能再明确——沈奕怀察觉出了她的心思,并且自那之后就开始疏远她。
第二天她就被送上了回江城的班机,落地之后她拨沈奕怀的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追问他助理才知道,他正在去美国出差的路上。
楚馨就在美国,她无法停止胡思乱想。
事到如今,她不仅不敢联系他、见不到他,还可能正被他厌恶着。
如果那晚她没给楚馨开门,是不是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在你这里吗?隔壁的套房我敲门没人应。”
“不在。”
她重重地将门关上,却又忍不住偷听门外的动静。
听见楚馨跟侍应生的对话后,她跟在楚馨的身后潜去了天台,将她的所有话都尽收耳底。
楚馨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从她这半年来的工作生活琐事,到以前和沈奕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沈奕怀就站在她身旁静静听着,虽然没有多少回应,但从那份耐心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楚馨在他心里的分量绝对不小,至少他已经习惯了楚馨的存在。
于是在楚馨鼓起勇气说出‘愿意为你回国’时,她为数不多的理智彻底被恐慌占据,冲动之下出声打断。
见两人都回头看来,她只好颤抖着走出去,直面心里丑陋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