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摘星阁沈驰”
以此开头,四人互相介绍认识,仅仅两月,便形影不离,常常一同出入武舍。
这日导学师傅难得放他们半天假,几人商量好去山下玩。
考虑到要赶在山庄落锁前回来,时间紧张,沈驰建议道,“我们直接轻功下去,这样快些”
姜露朝叶知渊抬了抬下巴,“喂,你行不行?”
“我当然行!”叶知渊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我做的飞鸾不知道比你那点浅薄的轻功快多少!”
“哼,谁稀罕你那堆烂木头”姜露不愿与他争。
“嘿,什么叫烂木头……”涉及看家本领,叶知渊不打算轻拿轻放,正要与她争辩,就被沈驰拦住。
“好了,今日先下山吧,其他的回来再说”
厚重的青铜大门前,带着药童的白衣女子同四人擦肩而过,惹得几人驻足回望。
“那是灵药谷的黎白芷前辈吧?”叶知渊胳膊肘杵了杵沈驰,半是笃定地问道。
沈驰应了一声,“应该是”
姜露眯眼望着那背影离去的方向,“看样子是往听风苑去的,是谢庄主有恙?”
慕楹儿摇摇头,“来之前,我听阿娘说铸剑山庄养着个病弱的少女,庄主极为宠溺,视若亲生。”
谢庄主把她保护得极好,尽管江湖中有少数人知情,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叶知渊‘啧’了一声,不着调地猜测,“视作亲生?说不定就是亲生的呢?”
“你!”姜露转头瞪了他一眼。
“这么激动干嘛?”叶知渊脖子后缩,嚷道,“关你什么事……”
姜露心虚地移开目光,斥责道,“你承着铸剑山庄的好处,背地里却编排谢庄主,小心遭报应!”
叶知渊躲在沈驰身后,冒出个头诡辩,“照你这样说,那我们不都在编排!你怎么偏来管我?你就是对我有意见!”
“意见?对!我对你意见可大了去了!
”姜露不甘示弱地呛了回去。
慕楹儿闭目吐出一口浊气,这两人可真是天天吵,事事吵。
眼见着越吵越凶,她拉住姜露的胳膊,“不可能是亲生,她差不多与我们同岁。谢庄主不可能十岁就有了孩子。”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碎发遮盖住叶知渊眼里一闪而过的暗光。
这下慕楹儿却闭嘴不说话了,反问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见状,叶知渊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不是不知道你话中的真假嘛!”
慕楹儿嗤了一声,“爱信不信!”
……
阿怜病情稳定后,黎白芷还是照例每月来山庄住上七日,说是为了及时探查她的脉相,以防情况有变。
可日积月累,阿怜逐渐察觉到一些端倪。
每次谢叔在听风苑时,黎大夫便也恰巧来请脉,再将谢叔叫到门外,单独与他聊上好一会。
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阿怜看着门外相对而立的人影,心中似乎有蚂蚁在爬。
“逍遥,这是我做的安神香囊,你平日多有忙碌,这个香囊能让你睡得更加安稳,你就收下吧”
谢逍遥不做他想,笑着接过,“有劳黎妹”
“冯老的药田里培育出了一些新药材,你走时且去看看,喜欢什么就带回去”
换做普通大夫,得了谢逍遥这般承诺,早就喜笑颜开,可黎白芷却是嘴角笑意淡了几分,推拒道,“早说过了,谢兄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看着随年龄增长越发成熟稳重的谢逍遥,她心里头颇不是滋味,暗道他真是个不开窍的木头。
笔挺的轮廓,俊逸的五官,孔武有力的身材,尤其那股遇见什么都从容自若的气质,依旧令她心动不已。
可认识数十载,她还在原地踏步,连这份喜欢都要偷偷藏着,不能让正主发现。
黎白芷失落地推门而入,整理药箱欲离去。
阿怜忽然没厘头地问,“黎姨喜欢谢叔?”
黎白芷手头动作一僵,她慌忙扭头看向门外,没察觉到谢逍遥的气息,陡然松了口气。
她没有否认,只嘘声道,“阿怜,你可要替我保密!”
“为什么喜欢谢叔却不告诉他呢?”阿怜装作疑惑不解的天真模样,实则心中也在打鼓。
“因为你谢叔叔他……他是个直棱的木头”
她笑得有些勉强,“他现在于我无意,若是知道了我喜欢他,肯定会疏远我”
阿怜吓了一跳,不由心虚地将腰侧挂着玉佩的碧绿络子往身后拨了拨。
这络子她做了两个,一个送给谢叔,一个她自己留着。
短暂的沉默中,谢逍遥跨过门槛进屋来。
“在说些什么呢?”
黎白芷眼神示意阿怜,阿怜抿唇点了点头。
见此,谢逍遥目光闪烁。
黎白芷拿着药箱离开后,谢逍遥卸下了对着外人的严肃。
他自然地掐住阿怜长了些肉的脸颊,那花瓣似得粉唇被挤压地嘟了起来,露出几颗圆润洁白的贝齿。
“有什么事还要瞒着我?这没外人,说给我听听?”
阿怜念着腰间的络子,心里正发慌,又有些不知名的怒气,她张嘴作势要去咬,却没想到真咬着了。
谢逍遥迅速将手缩回,被口水沾湿的虎口还残留着牙齿磕碰的痒意。
阿怜尴尬得想找个缝钻进去,瓮声瓮气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及时转移了话题,抓住阿怜腰间的络子,故意调笑道,“这络子看起来甚是眼熟,我好像也有一条”
突如起来的动作让阿怜的心跳漏了半拍,她佯装生气,不敢看他,“前些天才送了一条一摸一样的给谢叔,这么快就忘了!”
谢逍遥见好就收,放开了掌心的络子,“逗你玩的,我哪敢忘啊,小祖宗”
任谁来见了谢逍遥这副低声下气哄人的场面,都会惊掉下巴。
第50章
铜镜里映出女子模糊的轮廓,她梳发的手一顿,似是神游般轻喃,“议亲?”
春容将盥洗盆放在巨大的鎏金梳妆台前,拧干棉帕为阿怜擦脸。
“是啊,庄主已经二十七岁有余,仍未娶妻生子。”
“庄子上下都传,老庄主正急着为他相看庄主夫人呢”
她手上动作不停,在阿怜呆滞的脸上轻轻抹了一把,“小姐放心,就算庄主娶妻生子,也定不会轻怠了你”
温热的水汽驱赶走晨起的困意,阿怜回神,青葱的指节陷入身前轻薄的夏衫,“真的吗?”
她如瀑的柔顺黑发散落在身后,衬得肌肤越发莹白如玉。
虽仍是一副病弱的模样,长开了的眉眼却美得令人心颤,让人不忍心她有半点忧愁。
春容叠好帕子,有些后悔方才的随口一提。
她柔声安慰,“哪会有假?小姐十岁时便来了山庄,与庄主相伴七年,这份情谊,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言罢,春容心中不禁又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姑娘依赖庄主,她是知道的。
可庄主总会成家,小姐也总会嫁人,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但若是离开了庄主,还有谁会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病弱的小姐呢?
春容摇摇头,不,她家小姐可怜可爱,就算今后嫁了人,也应当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的那个。
只是她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何等强势的夫家才能完全替代庄主在小姐的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
庄主为小姐做的实在是太多了,无怪乎小姐对他如此依赖。
……
伴随着一阵清浅的香风,谢逍遥眼前覆上在炎炎夏日里略显冰凉的柔荑。
视线被挡住,他宠溺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毛笔将那柔荑拉下来,握在灼热的掌心。
“夏日室内阴凉,你身体不好,记得将那薄衫穿上……”
他滔滔不绝的叮嘱在察觉到阿怜情绪异常的那一刻突兀中断。
“怎么了?”他有些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
阿怜沉默了一会,“我听说,前庄主要为你相看夫人”
他熟悉阿怜的小动作,见她抿着唇,双手规矩地在身前交叠,就明白她正为此事不开心。
心里泛起不可忽视的异样,他突然想起黎白芷上次来山庄时对他说的话。
“我知道你对她好,可她现在也是大姑娘了,你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他突然觉得胸前的温度格外烫人,立马抓住阿怜的肩膀将她推开了。
看着阿怜疑惑的脸,他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他该说,他早到了成家的年纪,只是之前山庄事务繁忙无心此事,现在确实是个合适的时候。
他该说,她今年也已十七了,过不了几年,就会有人上门提亲,她会离开山庄跟夫家一起住。
可他不知为何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