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萧云被亲爹再次点破心事，恼道：“我何尝不晓得陛下是好的？她是她！我的事不用你管……陛下的旨意我更不会懈怠！勿再胡言乱语！”
谢威不以为然，再次慢悠悠说道：“我看啊……你最好是别惦记，看这样子，陛下这心思和手段，你可比不了。就别琢磨些天方夜谭了。”
谢萧云怒视着父亲，闷声不语，只表情得见他有些不甘又有些遗憾的心绪。
他确实对她念念不忘，午夜梦回多少次，梦里都是她……找了多个相像或相反的女子，就是相处不来……不知怎的就跟中邪了似的……
谢萧云总觉得此生还能再见她一面……是不是再见一面就能放弃了……
他也不知道，他只能继续密切监视着京中动向……如果她来了……如果她能来……
*
元和四年的一个春夜里，即将出征的景熙留宿坤宁殿，与他的皇后坦白了前世里二人的结局。
寇听雨久久缓不过神来，双眼无焦距，呆愣地瞅着景熙，手上的温热的茶盏已凉透。
她脑中的声音过于杂乱，使她难以注意到景熙此时难得恐惧的眼神，发白的脸色，和紧握茶盏的颤抖的手……
【前世里我们没在一起？】
【是我养成失败了？】
【我进了寺庙成尼姑了？】
【前世他死时我竟不在他身边？】
【我的养成竟然会失败？】
【我嫁给谢萧云了？他还敢背叛我？】
【我他妈……】
寇听雨心里正大骂中，突觉不对，回神转头问道：“不对啊……你为何没娶我？我拒绝了？还是有谁不同意？我不可能拒绝你啊。”
景熙被她直中要害，问得他浑身发冷，他竟有些不敢直视她。
景熙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握紧拳头，豁出去般回答她：“是我。嗯，拒绝了……小雨，是我活该，都是我的错……我前世受到惩罚了。对不住，都是因为我……”
寇听雨再次腹诽——
【哈！原来如此！】
【那也算我养成失败了！竟然被拒绝……】
【拒绝我以后我就喜欢上谢萧云了？】
【呃……是有这个可能……谢萧云比较符合现代军人审美……看着确实顺眼……】
【所以是，我嫁给谢萧云……他娶了许芳洲？】
寇听雨正自琢磨着，而后又突然盯向他，拧着眉问一旁好似等待宣判结果似的景熙：“你娶了许芳洲？她做皇后了？”
景熙暗暗将滑得握不住的手掌贴在云纹龙袍上，僵硬着回她：“嗯……是……”
寇听雨咄咄追问：“你们做爱了？”
景熙简直要坐不住了，两世为帝，两个人生中从未如此垂头丧气作鹌鹑状，怏怏小声说道：“嗯……后来我寻过你几次，你都严词回绝了……后来……我是想着你做的……”
寇听雨“啪”地拍了桌子，哼道：“哈！想着我，与别人做，不是更卑鄙吗！”
景熙堂堂男儿如今已不自主缩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正惶恐无措时，寇听雨起身站在他身前，伸出手指，轻抬起他的下巴，逼他与她对视。
景熙愣怔，桃花眼都瞪成了杏眼儿。
寇听雨四下环顾，再三确认无人在侧，弓着腰抚着他的下巴，与景熙平视，问道：“前世里，我应是向你表白了？你为何拒绝我？”
景熙凝视她的眼睛，诚实回答道：“因当时沉迷程学，认定你的行为举止过于大胆出格，不适合做王妃……”
寇听雨盯着他的眼，掐着他下巴的手慢慢收紧，再次问道：“所以，你当时并不喜欢我？”
景熙眼神震动，完美面容似要被撕裂般扭曲，他艰涩地说道：“喜欢的，后来，我亦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何不愿承认……是我的虚伪和短视，而错过了你……”
寇听雨盯着他双眼逐渐蓄满的泪，并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第三次问他：“所以，你喜欢我，但是拒绝了我。按照先帝和太后的授意，娶了许芳洲。后来呢？我们有再见过吗？”
景熙难得放任自己不再压制，任由眼泪如今生只这一次般尽情落下，他不敢移动，只欲伸手摸一摸她的脸。
寇听雨余光发现他的意图，眼神一厉，偏头躲过。
景熙无力地垂手，低声回她：“见过，我偷偷找过你多次，想在你嫁人我娶妃前，挽回你……后来……你就不愿见我了。只能私下窥看……”
寇听雨呵笑一声：“呵！还有追妻火葬场？你是因何又反悔的？怎么挽回的？”
景熙老老实实道：“在我搬出寇府后，我日日夜夜都想你，控制不住地想……后来与许娘子见了几面，无意间还见到她的小脚……就……想到了你……的天足……又从她那得知你与谢家子相处甚欢，想是要成就好事了……我……又悔又恨……就去找你了……”
寇听雨讥笑，放下手直起身子退后坐在鼓凳上，翘着脚喝了口茶。
瞄见景熙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朝他抬头示意他继续说。
景熙抓了抓龙袍，又抚了抚：“嗯……我翻墙去寇府找你，你祝福我封王娶妃……我问你我们还有无可能，你说，人要向前看。后来，临近婚期，我在路上堵过你，嗯，上了你的马车，问你还喜不喜欢我，若是喜欢，我们还来得及……你说，彼此都找到了对的人，没什么可后悔的。”
寇听雨点头道：“嗯，是我会说的话，好马不吃回头草嘛。”
景熙无奈苦笑：“下马车之时，谢家子看到我了……我猜想，你与他成亲后的日子不好过……可能有我这个原因在，后来，许芳洲，她将我对你的意图，派人告知了谢家子，这才连累了你……”
寇听雨在圆桌上支肘撑着一边脸，闻言斜着眼神睨他道：“看来都是你自找的呀……真是活该啊……”
第41章
景熙垂头丧气：“是我活该……”
寇听雨听不得他如此丧气,打断他道：“这事儿先过去了，不提也罢。战争呢？前世今生有何区别？”
景熙抬眼瞧她，正色道：“今生我用心研习兵书,对于兵法略知一二，北辽使节几年前来大宋时，我做了些准备,不，一直准备着。”
寇听雨坐正身子，直视他：“景熙，前世独你一人，今生你我圆满,战争定能胜利。有我在，你不会死。大宋亦不会输。”
景熙凝望她认真的眉眼，回想着前世死去之时的念想和疼痛,眼中含泪,朝她哑然一笑：“嗯，有你在,我不死，战争亦能胜。”
寇听雨一直压抑的心疼，此时见他模样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抱住他,将他的头搂抱在怀中,低头亲吻他的发顶,眼睛酸涩喃喃道：“景熙，我爱你。”
景熙将脸埋在她的腰间,双臂紧紧环住她,暂且放任他自己一回,尽情发泄前世的苦痛和今生的忐忑……
寇听雨轻轻抚摸他的长发，感受腰间的潮湿，只待他慢慢平复。
入睡前，寇听雨趴在他的胸口问他：“景熙，必须要亲征吗？我真的不能去吗？虽然我对你很有信心，但还是有些担心……”
景熙枕着自己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扶着她，思虑片刻缓声道：“是，我必须亲征。但与前世不同的是，此次是以亲征为威慑，逼辽主动谈判，而非孤注一掷与辽决战。前世犯过的错误，今生都可避免，只求少死一些将士，速胜为佳。”
寇听雨撅着小嘴朝他委屈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也不会耽误你嘛……”
景熙伸手抚平她的嘴角，柔声解释：“战争提前了三年，这是与前世很大的不同之处。即便我为大宋，为自己，做了十足的准备，但你，是个未知数，我不允许有任何危险应在你身上。你前次滑胎已是叫我心惊胆战，战场无眼，有太多的未知，你必不能涉险。”
寇听雨叹息着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将他的想法听进去了，但不耽误她用牙齿轻轻啮咬着他的斜方肌以示小小抗议。
今夜的坤宁殿，在他出征前的最后一夜，是那香肌半裸，云鬓散乱，口中犹唤‘宝贝’……是那帐钩叮咚，喘息微微，兼有麝兰香腻……是那烛影摇红夜未央，御香犹带合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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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四年二月初二辰时，大宋皇帝于南郊天坛祭天。改年号为“天佑”，将元和四年定为天佑元年。而后誓师大会，陛下登台，三军列阵。宣读檄文，斩杀牲口祭旗。赏赐众将士以酒肉、银钱。
王乔与众将士一同站于阶下，激动地仰望那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金甲玄氅在身的陛下。
金甲未覆住的脖颈苍白如瓷，与肩头狰狞龙首形成诡艳对比，像一柄出鞘的剑，优雅里仿佛淬着血腥气。
大氅被朔风撕扯成夜鸦的翼，露出内衬猩红如伤口。行动间金甲铿然，肩甲龙首的利齿咬住他一缕散乱的黑发……
《宋史明宗纪》记载此次出征：“帝御驾至雄州，六军见黄龙旗，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