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羡棠问:“你心情很好?”
沈澈点下头,沈诚明身体不好,公司的事情越来越力不从心,他借此机会把好几个一直看不顺眼的老家伙踢走,当然心情大好。
除此之外,最近还有件很有趣的小事。
“哦对了,”沈澈开火,下了一小把面条,然后扭过头看贺羡棠,“你知道Mia最近到处说贺少川很小吗?”
贺羡棠明显愣了一下:“啊?小……”
“小”那个字卡在嘴边,刚说了一个音节就猛地停下来了,沈澈都没听清楚。
沈澈很高兴,嘴唇忍不住地往上翘:“贺少川怎么惹她了?”
贺羡棠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看了两秒,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忽然说:“其实你就是记仇的吧?”
沈澈从小就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大家族的话事人,首要的一点就是收敛私人化的情绪。贺羡棠一直以为,沈澈没有这些小情绪。
沈澈没否认,搅着锅里的面条:“下多了,你也吃一点。”
“好吧。”贺羡棠佯装镇定,端着蛋糕转身走出厨房,人还是懵的。
连沈澈都听说了,岂不是全香港都知道了?以贺少川的性格,贺羡棠总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
这都是什么孽缘……
贺羡棠捂着脸,“小”这个字在脑海中3D立体环绕回放,她有点不能接受。天啊,Mia这张嘴怎么到处乱说!
贺少川的名声啊……
沈澈端着面条出来,问她:“愣什么神?想贺少川和Mia的事?”
“没有。”贺羡棠问,“你要不要吃蛋糕?”
沈澈不爱吃甜的,她补充一句:“这次的奶油不甜。”
“不吃。”
贺羡棠“哦”了一声,坐下安静地吃饭,意外地发现沈澈煮面的手艺居然很不错。
结婚这几年,贺羡棠很少见沈澈下厨,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且基本上都是在给她打下手。
他的时间太宝贵,连分给贺羡棠的都很少,更不要说厨房了。
“我以为你煮不熟。”
沈澈说:“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经常自己做饭吃。美国的东西有时候太难吃了。”
贺羡棠很能理解:“我也是。”
她能想象出沈澈那时的样子。虽然忙于学业,但没滋没味的白人饭吃久了,也会花时间下厨试着做顿中餐。
他那时候还年轻,虽然身上已经没什么学生气了,气质却比现在柔和很多。
贺羡棠很少回忆这些东西了,所以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发现原来记忆那么清晰,是偷偷关注过无数次才会有的结果。
很沉默的一顿饭,只有碗筷发出的很轻的声音,快吃完了,沈澈问:“什么时候去欧洲?”
“二十号的机票。”
沈澈例行公事般的嘱咐:“注意安全。”
“好。”贺羡棠想了下,见面的机会不多,在拿到离婚令前,不如有事一次性讲清楚。
“我大概月底回来,之后我会搬出去住,这房子里也有很多你的东西,我不会带走,所以希望你能在。如果你到时不方便*,我也可以自己搬。”
是要他做个见证,她没有拿走他的东西的意思。沈澈眉眼倦怠:“不方便。”
“好的。”
贺羡棠起身打算上楼了,沈澈忽然牵住她的手腕,贺羡棠不得不停住脚步,迎着他的目光。
两人离的很近,贺羡棠看见他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着自己的影子。
贺羡棠懵懵懂懂:“还有事吗?”
沈澈示意她弯下腰,贺羡棠听话地照做,垂着眼睫,不与他对视,片刻后感到嘴唇上很软的触感,温热。
沈澈的指腹贴在上面,轻轻揉了一下。
贺羡棠像被烫到,心里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收回手,摊开掌心给她看手指上一点白色奶油,然后抽张纸巾擦掉。
“谢谢。”
沈澈的电话恰如其分地响起来,贺羡棠一般没心思听,可此刻仍被他牵着,走不了,于是听见那边急匆匆的语气:
“沈董,沈老先生突发心梗,已经送医了!”
16
第16章
医院,沈澈和贺羡棠赶到时,人已经推进手术室了,沈诚明的主治医师也跟着进去,这个大胡子美国人是最了解沈诚明身体状况的人。
刚迈出电梯,就看见医院走廊里乱哄哄的一群人。据说沈诚明晕倒时正和几个外侄在会所玩,身旁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大学生陪着,见他突然发病,急匆匆地送医,到了医院,必要守在手术室外尽一尽孝心,他们的那些父母——也就是沈诚明那些表的堂的亲的兄弟姐妹,也一个个比给去投胎都急,而沈澈这个亲儿子居然还在家把碗刷了才来。
刑璋也在。这位沈诚明一直没正式认回去的私生子,架着副眼镜,神色阴鸷。
贺羡棠一直觉得这人气质阴森森的,移开视线,和沈澈小声说话:“我们到的最晚。”
沈澈也小声,附在她耳边,说小话似的:“沈濯还没来。”
他真的会来吗?贺羡棠在心里打问号。
走近了,贺羡棠抬头扫了一眼这群人,头疼。贺家的人际关系简单,沈家就不同了,沈诚明那一水儿的兄弟姐妹她都没认齐——结婚这些年沈澈只要求她在外面装,陪他一起出席集团年会或者慈善活动,家里这些靠沈诚明吃饭的人,他自己也懒得理。
总不会有人没眼色地惹他不高兴,贺羡棠也就一起躲懒。
她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叫人,不说分不清一二三,就是这一圈挨个叫下来怕是要累死,可不打声招呼又显得没礼貌。她毕竟是小辈。
许多双眼睛都看着他们。沈诚明如果死了,沈澈是唯一的继承人。郑婉秋替她解围,伸出手说:“cici过来坐。”
“哎,妈。”贺羡棠握着她的手,她年近六十了,保养得当,皮肤依旧细腻,细细的腕子上晃着一只翡翠手镯,翠绿莹润,闪着幽幽的荧光。郑婉秋一般不在打扮上费心思,贺羡棠猜她和沈澈一样,在家拖延了一会儿才过来。
走一下神,贺羡棠才想起应该说句话:“您别太担心了,爸爸吉人天相,唔会有事嘅。”
“好孩子。”
郑婉秋拍拍她的手,阖上眼,嘴唇翕动,贺羡棠仔细听,是心经。不知祈求什么。
沈家夫妻和父子的关系都不好,贺羡棠没有主动去了解过为什么,但看沈诚明心梗前还有两个女人在旁,也能猜到一二。
这关系能好就怪了。
也不知道今晚这些人里,有几个盼着他死,又有几个盼着他活。贺羡棠忽然有些感慨,当了一辈子的“船王”,风头无两,身边其实连一个真心人都没有。
等了大概一个小时,沈诚明那个美国主治医师出来和家属简单沟通情况,又转身进手术室。一群人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坐下,沈濯才姗姗来迟。
几年没见,他还是那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懒声叫了句“妈”和“大佬”,又把目光落在贺羡棠身上,表情十分有意思。
“好久不见,大嫂还是这么漂亮。大佬好福气。”
贺羡棠听见他鼻孔里发出的笑声,笃定他知道内情,这句“大嫂”是在打趣自己。
贺羡棠说:“好久不见,濯仔更靓了,嘴也甜。唉……不知道以后便宜哪家小姐。有没有钟意的?大嫂去给你说媒啊。”
“不用了。”
沈濯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侧脸的线条崩的很紧。
居然在贺羡棠这里吃瘪。
沈澈嗤笑一声,又很快在沈濯威胁似的目光里敛了笑意。
手术不知为何进行许久,沈澈和沈濯兄弟俩出去抽烟,私立医院的环境没话讲,十二月了,后花园里还是郁郁葱葱,化成雾似的一团绿意,刚下过雨,空气里飘着尘土和青绿叶子味。
橙色烟火在指间明明灭灭,沈澈白衬衫的袖口挽到肘部,双臂向后搭在露台栏杆上,望着不远处贺羡棠的身影,吐出一口烟圈,她的面容也随之模糊了,像浮在水面上的月影。
“真离了?”沈濯问他。
“嗯,她想离。”
沈濯斜觑他:“她想离你就离?我劝你老老实实认个错,追老婆有什么丢人的?别死要面子活受罪,等失去了再后悔。”
沈澈淡声说:“不会。”
沈濯不讲了。这人还没开窍呢,不能指望一个从小就接受断情绝爱教育的人忽然变成个情圣。更何况他自己的感情也一团糟,哪来的自信指点别人。
他换个话题:“沈诚明这次能挺过去吗?”
他连声爸都不喊,直呼其名。像是今晚能过来就已经给足脸面。
“不知道。”沈澈说,“最好的结果是他从此只能卧床养病,颐养天年。”
沈澈急需清理集团内沈诚明的势力,执行董事做了五年,他没有耐心继续和这些老家伙周旋。可父子一场,再没有情分,也总不至于希望听到他去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