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纪良愿意收下季时净,舒窈松了一口气,她真为季时净的性格捏一把汗,不管别人问多少问题,他永远就只有一两个字,真是让人捉急。
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学生,看起来都和季时净差不多大,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巨大的书筐,比人都还要高出一个头,越过门槛的时候总要被上面的门梁卡住。
纪良开始收拾讲桌,准备给学生们讲课,看到案台上那几本书时,他拿起来还给姜荷。
姜荷有些生气,把书推过去。
舒窈一眼就看出了那些书是她陪姜荷买的,两人之间的拉扯她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她帮着姜荷把书推回去,笑着说:“先生,这是我家妹妹的一点心意,您就不要拒绝了。”说着她稍微凑过去一点,用只有纪良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不然人家小姑娘会伤心的。”
季时净瞧着舒窈靠近纪良,心里莫名有些郁闷,越发不喜欢这个中年男人。
舒窈后退一步:“况且先生今日收了我家小弟,我们感激不尽,这些书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望先生笑纳。”
纪良见下面的学生已经坐定,又听舒窈这么说,便不再推辞,他对姜荷道了一声“谢”。
姜荷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纪良要开始讲课了,舒窈和姜荷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舒窈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季时净,朝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直到门关上,季时净才收回目光。
舒窈和姜荷走到外面,太阳慢慢升了起来,二人搬了小板凳坐在草坪上晒太阳。
舒窈打量起面前的这座私塾,虽然屋子很小,但整个院落干净整洁,周围摆满了花草,门框上还写了一副上好的对联,一看就知道屋子的主人很会生活,这倒是让她想起了一句诗。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姐姐,你怎么想到送他来听课。”姜荷搬起搬凳靠近舒窈,她想不明白,那个少年不就是姐姐的小叔子嘛,为何姐姐对他如此上心。
舒窈笑了笑,反问她:“小荷,你觉得读书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不假思索:“当然是好事。”
舒窈挑眉:“既然是好事,那为什么不去做呢。”她觉得季时净非池中物,定能在读书这件事上闯出一番天地来。
姜荷一开始没听明白,但是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舒窈向她打听:“这纪先生的教学能力到底咋样啊?”她不太了解纪良,主要是这十里八乡只有他这一个私塾。
姜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姐姐,纪先生可是我们这方圆百里内唯一的秀才。”说完她抬起下巴,很为纪良骄傲。
舒窈配合着应和了两声,秀才也还好吧。
姜荷见她没什么反应,很不解地问:“姐姐,你不觉得秀才很厉害吗?”
舒窈点头:“厉害,按道理说中了秀才就应该去考举人,纪先生为什么不接着考呢?”毕竟中了举人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姜荷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肩膀耸下来,语气里满是惋惜:“本来那一年纪先生是要去考举人的,但是考试的前一天他们家突发大火,除了吉宝其他人都葬身火海。”
“纪先生听到消息后便也没有心思再参加考试,跌跌撞撞的跑回家,家里只留下了被吓傻的吉宝。”
“这天过后,纪先生就带着吉宝离开了村子,一直过了七年,他们才又回来。”
说完,她又特意强调一句:“要是纪先生继续考,没准还能中个状元,真是可惜了。”
舒窈听她说完,叹了一口气,世事无常,突如其来的变故谁也预料不到。
“姐姐,要糖。”吉宝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流着鼻涕,一双脏兮兮的小手伸到舒窈和姜荷面前。
舒窈仔细看着面前的吉宝,细看之下确实和纪良有几分相似,她从怀里拿出一颗油纸包好的糯米糖递给他:“吃吧。”
吉宝拿着糖笑嘻嘻的走开了,一个人蹲在角落玩沙子。
“这小孩有十岁了吧?”舒窈问道。
姜荷点点头:“今年刚好十岁。”
舒窈听说古人十年为一次大寿,她看着摸摸屁股又摸摸脑袋的吉宝:“吉宝过不过十岁生日?”
姜荷摇头,她不知道,按道理说是要过的,但吉宝毕竟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恐怕办了酒席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祝贺,她苦笑了下,还是说道:“可能会办。”
舒窈:“那到时我给他做一个好吃的糕点。”估计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蛋糕是什么。
村里的小孩不愿意跟吉宝玩,那到时候看到蛋糕估计都会羡慕吉宝吧。
两人坐在外面晒太阳,身上暖和和的,舒窈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神神秘秘的问:“小荷,这纪先生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可有家室没?”
万一自己的表妹喜欢上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那可万万使不得。
姜荷“啊”了声:“纪先生也不老,才二十八罢了,还没有娶妻呢。”
二十八岁,比姜荷足足大了十一岁,可能这个年龄差放在现在不算什么事,但这是在古代,这十一岁确实差的有点远。
况且这纪先生年纪这么大了还不成家,莫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姜荷是自己的表妹,她打心底喜欢这个妹妹,所以总免不得为她多想一些。
看她一副深沉的样子,姜荷突然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姐姐,你不会看上纪先生了吧。”
舒窈:“啊?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吓得她赶紧否认,“这话可不能乱说。”
姜荷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小荷,你老实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喜欢这个纪先生?”舒窈问她。
话刚出口,姜荷就吓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时眼睛不断向那扇紧闭的屋门望去,脸颊刷的一下红透了。
舒窈把她的手拿下来,偷笑:“我知道了。”
姜荷站起身,手捂住脸,轻轻跺了跺脚。
舒窈拉她重新坐下:“放心啊,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姜荷紧紧抓着她的手:“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娘,我娘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逼我嫁给那个陈二的。”
舒窈有些疑惑:“舅舅舅母不喜欢纪先生?”
姜荷有些低落,似乎并不想多说。
舒窈也就识趣的没有多问。
日头逐渐大起来了,闭了两个时辰的屋门终于缓缓打开,一个个学生背着书框从里面走出来,一两个学生脚步踉跄晕乎乎的样子,似乎是听课听晕了。
舒窈觉得有些好笑。
季时净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拿了两本书。
舒窈笑盈盈的走向他:“阿净。”
季时净以为她已经走了,却不想还在门口等他,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暖意。
回去的路上,舒窈问他:“阿净,今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季时净嘴唇有些干涩,他用舌尖润了润,沉声:“还行。”上午这堂课,他竟觉得纪良讲的还不错。
两人一路上又聊了许多,舒窈蹦蹦跳跳的走在他身边,快乐的就像一个小麻雀一样,季时净嘴角时不时微微扬起。
路过一个分岔路口时,舒窈忽然顿住脚步,心里升起一股密密麻麻的恐惧。
只见前面又是那个挑粪人,他挑着粪站在不远处,用仅有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第六十五章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眼见着挑粪人越来越近,那根陈旧的扁担随着肩膀的抖动发出古老的颤音。
不多时,他已走到舒窈面前,一股臭味也随之而来,她下意识的掩住口鼻,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季时净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把她往自己这边拉。
挑粪人目不斜视地从二人身边过去,脚步一深一浅,背影越来越远。
季时净低头,这才发现舒窈脸色煞白,他心里一咯噔,忙问:“你怎么了?”
舒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脑子有些发晕,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个挑粪人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没什么,只是觉得刚刚那个人有些奇怪。”
季时净回头看向小路的尽头,措不及防的在拐角的围墙边看到了挑粪人还没收回去的眼睛。
看到季时净望了过来,他才从拐角处消失。
季时净紧紧盯着那个地方,刚刚那只眼睛里面的凶狠他看的清清楚楚。
呵,这人,有点意思,他捏着书角的手渐渐用力。
“怎么了?”舒窈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对她说道:“早些回去吧。”
舒窈点点头,或许刚刚被那个人吓到了,她一路无话。
刚一回家,就看到杨秀禾在门口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打情骂俏,一口一个“没良心的。”男人也不恼,趁机在她身上揩油,眯眯眼弯成了一条缝,笑容很是猥琐。
他们将大门当做了床,路过的村民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指指点点,但二人都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