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与此同时,“轰”的一声,地道另一头传来了崩塌声,韩信暗了下眸色,看着怀中松了一口气的女人,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是密道洞口的自毁机关么?看来除了虞妙弋,其他人都逃了呢。
听到崩塌之声,虞妙弋终于可以宽心,当下她也不再惧怕韩信,“放下我,韩信。”她继续挣扎,手中握着的是那早已刺过他胸口的簪子,警告道,“再不放下本夫人,休怪本夫人不客气。”
韩信淡淡一笑,竟气定神闲,“虞妙弋,果然跟了什么样的男人就养成什么样的性格。”韩信低头,看着怀中因为羞恼而面色染绯的女人,竟还煞有其事地教导她,“如果我是你不会一下子就去拼个鱼死网破。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项羽没有教过你吧。”他的冷嘲热讽惹来美人嗔视,但他却显得愈加得意,“呵,将计就计,引开我们好让其他人逃走,不得不说你让我刮目相看了下,怎么一下子就又跌回原形了?”
“自以为是。”虞妙弋口下坚硬,似不为所动,但心里已然另有打算。其实不用韩信多说,她也清楚与韩信较量,唯有谋智。但要她什么都不做任他欺辱,她还真是做不到。忽然想起韩信曾受过□之辱,虞妙弋再次深深认识到这人的隐忍程度与城府之深。与这样的人谋智,她做得到吗?不,即使是与虎谋皮,她也要试一试,也只能试一试了……
“韩信,放我下来。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向项郎求情,你早已冻死在校场的风雪之中。”硬的不行,虞妙弋试着放缓口气,没想到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她发现韩信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尽,阴风乍起,“我还忘不了,你对项羽说,不用我则杀我!虞妙弋,是你救了我没错,却也是你亲口叫项羽杀我!”韩信抱着她,开始迈开步伐。
虞妙弋挣扎了下回辩道,“对。我是说过不用你则杀了你。但前提是你不愿效命项郎。你可知在攻打函谷关时,亚父曾经问计于你,但你却避而不答。是你放弃了亚父和项郎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而选择逃跑。如今还助纣为虐,帮刘贼攻陷彭城!”
“如果让我韩信再选择一次。”忽然,韩信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却字字铿锵地告诉她,“我仍旧不会选择襄助项羽。是他刚愎自用大材小用,在他手下我位不过执戟郎中,而汉王却给了我大将军的权力。如今,我所要的就是和他项羽一较高下的实力,我要向全天下证明:唯有我韩信堪称英雄,而他项羽远不如我!虞妙弋,我要你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虞妙弋嗤笑,“你们选择在项郎兵伐齐、赵两地,城中无人之时趁虚而入,要我如何对你们心服口服?痴心妄想!”
“呵。‘兵者,诡道也’。兵家鼻祖孙武的至理名言你和项羽都不懂么?我韩信从来都不觉得兵法诡道有何不光彩。战争素来残酷,如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以最小的牺牲换来最终的胜利,有何不对?虞妙弋,你始终太天真。”
“是天真又如何?我只知道赢要赢得光彩,输要输得磊落。此乃真英雄,顶天立地。你和刘邦空有四十余万大军却仍旧不敢与项郎正面相较。除了使诈,还能靠什么从他手中夺到一城半池?你们永远比不上项郎。呵,要我对你们心服口服?妄想!”
“你!”韩信咬牙切齿,终于撕毁他从容和善的面目,不再佯装心底被挑起的怒火,“很好,虞妙弋。知道吗?攻陷彭城只是开始。我要让项羽彻底兵败。好好睁大你的双眼看清楚,何谓真英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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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韩信强行抱离地道后,虞妙弋被带回了彭城王宫,不过只是偏殿。所以她不会听到刘邦闯入彭城王宫后各种抢掠以及纵情享乐,几近忘乎所以。刘邦答应过韩信,只要他能助他攻入楚都彭城,虞妙弋便赏赐予他,是以曾经觊觎虞妙弋美色的刘邦收尽彭城王宫美眷却没有碰虞妙弋一根手指。安置好虞妙弋后,韩信便去给刘邦复命,虞妙弋暗觉不妙,生怕韩信会给刘邦出什么主意。
直至翌日清晨,虞妙弋都没见到韩信,却有人来见她了——戚懿,如今被刘邦封为戚夫人的昔日丫鬟。
虞妙弋对她感到很失望,但戚懿竟毫无悔意,“夫人,自从我嫁予汉王的那日起,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从那日注定,你我终是敌人。”
“懿儿,你真的放得下庄弟?”虞妙弋为回头的项庄感到惋惜。哪知戚懿只是嗤笑一声,“曾经那个至情至性的懿儿已经死了,在他为了你头也不回地离开我们戚家的那刻起就死了!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戚懿还不至于卑贱到全心全意去爱一个心里装着其她女人的男人!”
“你怪庄弟年少多情,但是刘邦呢?他身边的女人岂是只有你?吕雉是他结发夫人,他们甚至已有一双儿女。你能赢得刘邦的全心全意?”
“不。在嫁给汉王的那天起,我就不奢求他给我全心全意。”戚懿的话让虞妙弋不解,只见她直视而来,妆容艳丽,难掩华贵,她的笑却凄艳灼目,“爱这种东西早在懿儿心死的时候就一并消散。但是虞妙弋,我仍旧不愿输给你,我的夫君也不能输给你的夫君!”
“呵,我虞妙弋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很恨我……”虽然知道这小丫头和她不够亲,没想到她心底竟然怀有如此大的怨恨。戚懿背过身子,“我只是在报仇罢了。为那个被你和项庄杀死的至情至性懿儿报仇!”
“懿儿,你的爱恨逻辑我实在不懂。”虞妙弋真觉得这样的戚懿好陌生。
“你当然不懂。”戚懿猛然转身,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一身珠翠璎珞互相击撞,叮咚乱响。“你没有尝过将一颗心挖出来捧着送到他人眼前,他人仍旧不屑一顾的心情。你没有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所以你不懂!虞妙弋,你很幸福,项羽给了你所有女人都羡慕的爱情,至宠至爱,独一无二!你怎么会懂那种被刮心伤害的滋味?所以虞妙弋,我们无法成为知己。”戚懿忽然笑了,从怀中拿出了当年虞妙弋送给她的那个玉镯。
虞妙弋怔愣了,似在体味戚懿口中那种一厢情愿爱而不得的凄凉爱情而忘了伸手去接,然而戚懿也没有给她收回的机会,轻扯一笑,她将手一松,任那佩戴了三四年的玉镯径直落地,一声脆响之后是粉身碎骨。一如她们之间亦仆亦友的感情,从此支离破碎……
戚懿头也不回地离开后,虞妙弋才缓缓蹲下身子,芊芊素手,一块一块地捡着碎片。是不是她得到真爱也有错?是不是她幸福也碍着他人的眼了?戚懿说她不懂,可她戚懿又何曾懂她为了心爱之人逆天重生遭受的苦?是啊,她们之间根本就不曾懂过彼此,所以又如何能成为知己?
虞妙弋看着手中的碎片,轻淡一笑。上一世吕雉企图靠一块碧玉镯赢取她的姐妹情,这一世她也试图用一块玉镯留住戚懿的心。所以,因果报应了么?
罢了。
虞妙弋认真而细心地捡着,一片不漏地收拾好后,却也一片不漏地丢进了废物篓中。待虞妙弋转过身时,竟见韩信站在几步之外。
她面无表情,无悲无喜;他和善而笑,如沐春风。
“知道吗?在得知彭城失陷后,你家项郎北伐的大军仍旧没有任何动静。”韩信笑笑,一副的胜券在握,“也是呢。齐国尚未平定,如果此时回师救楚,则腹背受敌。不仅如此,我们占领彭城的联军达四十五万,且以逸待劳,项羽他纵使敢亲帅大军回师,长途奔波之下人困马乏也只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还有你不知道吧?曾经与项羽出生入死,勇猛过人的九江王英布眼眨都没眨一下便放我们进来,即便项羽给他下了多道紧急军令,让他出兵驱赶我们,他也不闻不问。这就是项羽,刚愎自用、众叛亲离。”韩信终于撕毁了虚伪的和善笑容,露出了阴狠的诡笑,“虞妙弋,不管他项羽敢不敢回师彭城,我韩信绝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再夺回城池,以及你!”
“韩信!”虞妙弋上前一步,但韩信已经笑着转身离开,“虞妙弋,等着吧。等着看你的项郎兵败如山倒吧。”
只是韩信,真正将兵败如山倒的人会是谁呢?虞妙弋轻巧而笑,目送他离开。
夺城【“原来我韩信输给了这样的一个‘人’么?项羽,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日上三竿之时,阳光明媚,项羽同上一世一样以大军做诱饵继续留在齐地镇压叛将迷惑刘邦等人,此刻已在回师彭城路上。在收到虞子期传来的战报那瞬间他只觉晴天霹雳,“妙弋自愿做诱饵,被刘贼擒了?”上一世她明明安全出城了啊,这一世怎么会被擒了!?项羽急火攻心,一咳竟然咳出了血。
“羽儿。”范增担心上前,顺着他不断起伏的背,发觉北上平乱这些日子,义子的身体竟然给他一种每况日下的感觉,今天的吐血更是让老者深深不安。
“亚父,立刻杀回彭城!”他的妻子竟然被俘虏了,他一刻钟也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