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言怔住,再次将目光扫过秦婉宜,他倒是从未见过她这幅疏离的模样。
陆临言只当是秦婉宜换了个新招数,目光微微下垂,平静点头算是回应。
就在此时,一个轻柔温婉的声音响起,秦婉珠泛着水光的眸子看向堂中的少年,声音婉转动听,“表妹见过表哥。”
为了讨得秦盛远的欢心,秦婉珠穿了一件水红色云锦长裙,腰间搭着一条波纹丝绦,越加瘦弱的身体让整个人的身姿更是楚楚可怜,极尽柔弱。
陆临言轻轻点头,眼底的不愉越重,眼角的余光缓缓地扫向站在一旁的秦婉宜。
秦婉宜面色平静,闻若未闻。
陆临言虽是幼子,却也长在江南织造陆家那样繁杂的家族,自幼就见过许多的腥风血雨,怎么会看不出秦婉珠这幅作态。
可他却没想到那个素来一点就炸的表妹竟然一脸平静,明艳的侧脸让他忍不住想起外祖母时常拿出来看的那画卷。
秦婉珠并未注意到暗流涌动,她眉目微垂,尽力保持着最完美的姿态。
陆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而继续道,“言哥儿准备在文和书院读多久?”
文和书院是太祖年间的一代国学泰斗顾居善主持创办的,至今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但凡书生学子无不以在文和书院读书为目标。陆临言此次来京,便是为了在文和书院读书。
“一年,”陆临言道,“此次过来祖母已是不舍,千叮咛万嘱咐望孙儿早日归家。”
听到外祖母,秦婉宜怔住,轻轻地压住了颤抖的手。
那年,她从扬州离开,外祖母也是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反覆叮嘱,“依依儿,记得回来看外祖母。”谁知,那日一别便是永别。
秦婉宜不禁眼眶发红,连忙垂下眼帘。
秦婉珠一直站在一边,见那温润的少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心中更是失落,却始终插不上任何话。
秦盛远见到陆家人正是高兴的时候,自然也没有注意到秦婉珠的异样。
眼见着几个人畅谈结束,少年也起身准备离开,秦婉珠顿时有些急了,轻柔地唤了一声,“父亲。”
正要送陆仲棠和陆临言去外院住所的秦盛远听到此声呼唤,顿住脚步,扭头看见秦婉珠,就见半月未见的女儿消瘦了很多,原本还有些肉的脸颊更是凹了下去,心中因为打断而升起的不愉瞬间消失,“可是旧疾复发,丫鬟在哪里?怎么还不快送二小姐回院子。”
秦婉珠顿时有些慌张,思及柳姨娘的嘱托更是连忙道,“女儿不应该打扰父亲,可是女儿有一些东西想要交给父亲。”
陆仲棠见此,眼底发冷,面上却没有变化,温和地说道,“既然是这样,盛远兄不必相送。我在这也小住过几次,还是认得道路的。等到今晚,我们再喝酒畅聊一番。”
他早就听说秦盛远偏爱庶出女儿,对自己的外甥女多有苛责,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秦盛远刚要拒绝,就见陆仲棠神色坚决,也点头同意,可心底已隐隐有些不悦。待再次转头看向秦婉珠时,目光发发冷。
秦婉宜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秦婉珠连忙将怀中的东西拿出来,带着哭腔说道,“姨娘惦念着父亲,想着这几日天气渐暖,书房的软垫定该换了,所以专门做了一个春秋的。”
秦盛远看着这薄厚适宜的软垫,立刻便想起了当年他熬夜苦读之时,柳姨娘怕他挨冷受饿,每次都会给他做很多坐垫护手。
秦盛远心底更加柔和,陆氏见此神色更冷。当年,她和秦盛远回到京城之后,柳姨娘便是用着一件件琐碎的东西,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曾经心爱的人拉离身边。
未等母亲说话,秦婉宜淡淡地瞥了这坐垫一眼,便开口道,“柳姨娘难道还担心母亲照看不了父亲吗?”
“不是,”秦婉珠慌忙地解释道,“姨娘不是这个意思,姨娘只是关心父亲,这才......”
“二姐姐就急于这一时吗?”秦婉宜直接打断秦婉珠的话,“妹妹虽然不该说这话,可却还是不得不提一句。舅舅刚刚来到这里,也许三日也许一日便会离开,定是有很多关于朝堂的事情与父亲探讨一番,可现在这样......”
秦婉宜话未说话,可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她知道秦盛远最在意的便是她的官场,因而只点到这个方面。
秦盛远这才想到,陆仲棠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秦婉珠未想到她不仅没得到父亲的怜惜,还看到他的冷脸,敦实有些急眼。眼见父亲就要开口训斥,秦婉珠面露愁容,猛地睁大眼睛,仿佛掐住喉咙的模样,向秦盛远倒去。
秦盛远连忙接住女儿,见她一副娇弱的样子,哪里还记得刚刚的怒火,立刻让周边侍立的丫鬟去找大夫。
堂中顿时乱作一团。
还未走出主院的陆仲棠听到动静,停住脚步,向后看去,就见几个丫鬟从屋子中跑出,惊呼道,“二小姐晕倒了,你快去找大夫!我去找柳姨娘。”
陆临言自然也听到了这丫鬟吩咐的声音,表情一顿,似乎能透过小径看到屋内那穿着淡蓝色衣裳的少女,神态平静,仿佛与堂中的糟乱完全无关。
他本以为按照秦婉宜那样骄纵跋扈的样子,定是被秦家上下捧在手心中,却未想到秦盛远明显更喜欢哪个庶出的女儿。
陆仲棠自然能看出陆临言的疑惑,注目良久后,才缓缓地说道,“宜姐儿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这外甥女虽是嫡女,可自出生便不得父亲喜爱,又身体娇弱。上面更是有着两个受宠的姐姐,嫡姐从小明亮如太阳,庶姐自小娇弱柔嫩,倒是显得身体不好的宜姐儿是如何的脆弱。若是明姐儿还在,定会百般维护姐儿,可明姐儿却早早故去。
陆临言并未说话。
“大伯只希望,”陆仲棠叹一口气,“在她危难之时,你不要袖手旁观。”
他行踪不定,妹妹又是那样的性格,如何能够护得住宜姐儿。
第18章 春心 “我怀疑她再次怀孕。”柳姨娘咬……
秦婉珠急火攻心而晕倒,柳姨娘得知后更是哭得险些断气。
秦盛远看着昏迷中还紧紧握着那坐垫的二女儿,纵使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柳姨娘趁此机会,连忙婉转哭诉,将她这半月来如何忏悔,又如何想念秦盛远,缓缓道来。
看着半靠在怀中的娇弱美人,秦盛远心底化成了水,小心安抚一顿,又耳鬓厮磨一番,再也不见之前的冷淡。而经此一事,柳姨娘也终于从禁闭中走出,却也小心翼翼很多。
清香阁,听着耳边传来的丫鬟的抱怨,秦婉宜依旧缓缓地绣着手中的香囊。
“小姐,奴婢刚刚去厨房给您端蜜饯儿,竟被二小姐身边的喜哥儿截了胡!”云锦还对刚才的事情愤愤不平,“奴婢问她为何将清香阁吩咐的蜜饯儿拿走,她竟然说‘二小姐这些日子喝药,离不了这些小点心,还望云锦谅解’。”
云锦捏着嗓子,将喜哥儿当时的样子学得几乎一模一样。
秦婉宜嘴角也漏了些笑意,“她要拿走便拿走吧,左右不过是一些小吃。”
母亲的院子里不仅有小厨房,还有从扬州带来的厨子,每日都会为她送来一些特色小吃。柳姨娘就是再受宠,也不敢越制建一个小厨房,也就能在这些小事上动动手脚。
秦婉宜只觉得好笑。
而另一边,秦婉珠咽下一个蜜饯儿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有些着急地问道,“母亲,我和陆家小表哥真的没可能吗?”这话一出口,秦婉珠顿时又有些羞赧,连忙低下脑袋,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柳姨娘静静地看着女儿,不由地有些出神。她的女儿已经要及笄了,容貌更是紧随了她,早早地便展露出姿色。她当年若不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秦家的人,恐怕早就被哥哥嫂嫂卖给那些粗鄙的商人为妾。她吃够了寄人篱下的苦,她定要让女儿嫁给一个地位尊贵的人为正室。
思及此处,柳姨娘那日看过一眼的少年,心中微动。
夫人不过是二房庶女,便能带来那样丰厚的嫁妆。那少年是长房嫡孙,扬州陆家的继承人,地位尊贵,将来会掌管多少产业完全无法预估。这让柳姨娘怎么能不动心?
凝视着女儿娇艳柔弱的容貌,柳姨娘忽地说了一句,“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婉珠双眸骤然一亮,连忙拉住柳姨娘的手,“真的吗?母亲真的有办法吗?”
“文和书院还有半月才开学,”柳姨娘反握住女儿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段时间便是你的机会。”当年,她便是利用在秦家借住的半个月,才彻底将秦盛远的性情摸清。若不是姑母定要让秦盛远娶一个官宦之家之女,她现在便是秦家唯一的女主人。
“可是......”秦婉珠想到那日,若不是她突然出声,陆临言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可是夫人若想要让三妹和陆临言,那女儿岂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陆临言是陆氏的侄子,他和秦婉宜才是正经的表兄妹,而她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