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握住女儿的一双手,声音低柔,“现在你只能自己争取,秦婉宜性格骄纵,环绣早就说过她不讨陆家欢喜,这更是你的机会。我的珠儿啊,母亲不过是个妾,完全没有资格为你去寻觅个绝佳的夫婿。眼看着你和秦婉宜都要及笄,即便是被夫人一同带着出门,你也不是她们的首选,若不自己争取,又怎么能赛过她去!”
“可是女儿样样都比秦婉宜好,”秦婉珠趴在柳姨娘怀中,默默流泪,“可为何没人看到?”
秦婉宜行事乖张,动辄打骂下人,容貌又太过明艳,不符合本朝的审美,学识更是一无是处。她处处都做得比秦婉宜好,可却从来没有人看到!
柳姨娘也不禁有些伤感,眉宇间闪过一抹厉色,坚定道,“你若是能抓住陆临言,将来的荣华富贵绝不会缺少。即便没有,只要母亲生下儿子,你将来也有所依仗,你父亲更不会亏待你。”
“可是夫人......”秦婉珠想到母亲所说的夫人不过是现在风光,左右看了两眼,才伏在柳姨娘耳边,轻声问道,“她生不了儿子吗?”
柳姨娘见女儿似乎有所开窍,这才将女儿扶起来,正色道,“珠儿,你已经大了,母亲如今与你说的话,你不要泄露出去。”
秦婉宜面色凝重,点点头。
“母亲八岁那年,你外祖父赌博将家产败光,外祖母急病而逝,留下我被哥哥嫂嫂养着,动辄劳碌打骂,没有一天轻松的日子。在偷听到你舅母想将我卖到不惑之年的商人为妾时,我抓住了见到你祖母的机会,这才逃离一难。可即便是我再怎么小心翼翼地侍奉讨好她,她却始终不肯松口,母亲只得一天一天的强忍着,直到你父亲在扬州娶妻,带回来一个怀着孕的妻子。”
秦婉珠脸色怔住,神色难看,她还记得长姐。长姐在时,她竭力维持柔弱的样子就如同一个粗鄙不堪的小丑,妄图夺取从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柳姨娘也想起那耀眼的女子,表情不由得有些庆幸,“幸好她去的早,不然你我母女定是会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那几乎是我最难熬的时候,可我还是等到了一个机会,夫人生秦婉宜时难产。”
秦婉珠不禁呼吸一紧。
“当时夫人和我各生了一个女儿,大小姐耀眼如火,你柔弱如花,你父亲虽然心有遗憾,可终归还是疼惜你。谁知,夫人却再次怀上孩子,母亲当时日夜难眠,每日都在你父亲面前为夫人祈福,盼她早日生下儿子,更是日日在你父亲面前念叨。你父亲面上虽没表情,我却知道他心中也希望这胎是个儿子。”
秦婉珠神色紧张,也仿佛看到了当时对柳姨娘如此不利的情景。
停顿片刻,柳姨娘冷笑一声,“可母亲却明白,夫人这胎不稳。夫人从小便有哮喘之症,心思敏感却总要做出一副豁然通达的模样,实则内心脆弱,不堪一击。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当年他求娶夫人定是一副奋发的模样,更不可能将我的存在告知于她。夫人自来到这里,便气滞于心,与你父亲心生隔阂,从来不肯将自己的不适表现出来。生你长姐之时,夫人就因为气结于心伤了身子,第二胎又怎么会安稳,偏偏她还要做出一副无事的模样,更是不肯将那天天送进院里的苦药给你父亲看上一眼。”
“果不其然,她生产时痛了两天两夜,直到挺不过来才生下一个女儿,身体娇弱不堪,仿佛第二日便要夭折。你父亲怎么会高兴?可更让母亲觉得上天也怜悯我的是,夫人这胎伤了根本,恐怕再也怀不上孩子。尽管她竭力想要隐瞒,可她自生产后便一直请大夫的事情,却还是将这件事泄露出来。”
秦婉珠眼底闪过欣喜,“这样夫人不久再也没有威胁?”夫人若是生不了儿子,按照父亲对姨娘的偏爱,只要母亲生下儿子,恐怕夫人也难以撼动她们的位置。
看出女儿心中所想,柳姨娘点点头,眼底厉色却并未退去,“可母亲还有一个威胁,那边是何姨娘。”
秦婉珠猛地想到何姨娘能生养的本事。
“我怀疑她再次怀孕。”柳姨娘咬着牙,心底颇为气愤。
夫人生下秦婉宜不久,便做主为秦盛远拿了何姨娘。何姨娘性格懦弱,她并未感觉到威胁,却未想到她竟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怀孕,胎胎都显男相。
第19章 考试 到时候秦婉宜能不能顺利嫁给楚衍……
第二日,秦婉宜从床上醒来,听见外面滴滴答答地响动着。
轻唤丫鬟打开隔窗,她歪头看去,粒粒水珠顺着飞展的连檐落下,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响动。
秦婉宜出神地看着外面,前世她死时也是这样绵绵细雨的模样。转眼间,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月。
沉默间,云锦已经将所有的一切收拾妥当,带着几个小丫鬟走了进来,轻轻地道,“小姐,夫人吩咐今日去主院用膳。”
柳姨娘一向以娇弱示人,早就被免了请安。而何姨娘日日请安,时辰向来拿捏得当,从来不曾打扰过陆氏和三小姐用膳。
这一个月来,秦婉宜与陆氏几乎都在小隔间吃早膳,因而才有了云锦这次特意嘱咐。
秦婉宜目光扫过中间那丫鬟手上拿着的并不招摇的裙子,缓缓地点点头。她可不想让陆临言以为自己特意打扮了一番。
若是让母亲知道了小婉宜和陆临言的纠葛,恐怕又要郁结于心。
略作打扮后,秦婉宜穿过长长的青石小径,来到主院内堂,就看到极少过来的秦婉珠,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一旁。
今日的秦婉珠难得没有像以往见秦盛远那样,穿得极其素净,反而穿着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腕上带着一对琉璃翠镯子,青翠如枝蔓。
见到三妹妹,秦婉珠轻声问好,动作轻柔,越加娇嫩,就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随着她的动作,她发髻上插着的粉色珍珠圆簪一晃一晃地,更是衬得她肌肤如雪。
这时,坐在她一旁的秦婉兰越显得越发的渺小,只怯生生地向秦婉宜露了个微笑,便飞快地低下头。
秦婉宜同样回应后,才坐在陆氏旁边,仿佛并未发现屋子中异于往日的安静气氛。
秦府所处的位置较偏,可却足够宽敞,内外院都有一个单独的小院,还有连同的小花园,也算是一块宜居的府邸。
此次陆仲棠便带着陆临言住在外院的一个小院里,很是安定。今日一大早,他先去见了在书房的秦盛远,几个人才一起来到主院的内堂。
刚刚喝了一口钱妈妈端来的蜜糖汁,秦婉宜就看到一行人走进堂内。
似乎是被连檐上滴落的雨水沾湿了发丝,陆临言身上有几处细小的水痕。
秦婉宜向父亲和舅舅请安后,便再次低下头,眼角的余光却看到秦婉珠一脸娇羞地看着陆临言,越发得可人。
再次感受到令人生厌的目光,陆临言眉宇不易察觉地皱起,眼底闪过嫌恶。
若不是此番还有其他的事情,他定是不会跟着大伯住在此处。
他尤记得秦婉宜还在陆家之时,每次吃早膳都会这样地看着他,更是数次想要给他夹菜。若非想让祖母开心,他定是忍不了这样不顾礼法之人。
手指缓缓握紧,陆临言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大伯在跟他说话,这才抬起头来,“大伯刚才唤侄子吗?”
陆仲棠看着陆临言,“在想些什么?”
“在想......”陆临言话还未说完,就猛地一顿,眼底闪过惊讶。
秦婉宜并未察觉到陆临言的失态,她正看着陆氏,露出一个带着依赖的微笑。
这微笑不同于陆临言曾经看过的讨好,反而透着丝丝纯真,嵌着女儿对母亲浓浓的爱护依靠。
陆临言怔住,若刚刚不是秦婉宜看他,那令人厌恶的目光又是谁的?
再次感受到那束目光,陆临言这才装作不经意地向一旁看去,只见那日始终一脸娇弱的秦婉珠正看着他。
见他转头,秦婉珠立刻露出一个笑容。
陆临言脸色越加难看。
这时,秦婉宜也注意到陆临言的异样,疑惑地转头望去。
这目光中有疑惑,有坦然,亦有清澈,独独没有他以往看过的迷恋。
不知为何,陆临言并没有想像中的庆幸。
陆氏也疑惑地看向侄子,轻轻地说道,“是在担忧文和书院的选拔考试吗?”
文和书院开学前会有一场选拔考试,陆临言即便是江南织造陆演的嫡孙,若通不过考试,恐怕也只能以旁听的身份去文和书院学习。
陆临言点点头。
陆仲棠瞥了他一眼,并未留情,“你若考不过,就趁早回去熟悉熟悉织造方面的事情,也省得你祖父天天追着我问。”
江南织造陆家虽极为富贵,却男丁稀少,大房孙子辈只有陆临言一个,二房甚至都没有嫡孙,只有陆仲棠一个嫡子。
陆演哪能不着急,恨不得天天在陆仲棠耳边念叨,让他早日成家,奈何陆仲棠喜爱此处游荡,从来不肯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