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九笑道:“娘,我们修士,最讲究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若都信了命,还修个什么仙。”
李珍今日心头舒畅,见她笑也跟着笑:“是,是,我们玉罗志气大。”
看着李珍纵她的模样,华九心头暖洋,倒真有几分将李珍当做亲娘。
人到得差不多了,只有窦老太太在前几日跑走时,不甚崴了脚,不良于行来不了,亦整了席面送到正房。
窦成风开心不已,自然是要说几句,只是转来转去,总是离不开窦玉罗将死而生的奇事。
这修仙的世间,将死而生的事,虽奇也不是没有,二十年前有个叫程永嘉的,病得要死了,忽然说在梦中得了神仙的丹丸,吃了遍体通畅,一夜就好了,自此潜心修道,不过十七八年就修成了散仙,云游四海去了。
华九也只说是梦里走到了森罗殿,阎王不收,又叫她回来。
众人道定是她即将修仙成果,是以阎王也不敢收,又贺她日后大有前程。
华九此人,一爱美人,二便是爱这口腹之欲。面对这么多珍馐美味,正大快朵颐,她虽吃得快,却也斯文。
忽听得身后一声轻微冷笑,转头看去,小表弟面色无异,睁着大眼,冲她甜甜一笑。
两人面对面望着,不说话也不合适,窦玉□□干一笑,问:“不知今夜宴席可合表弟胃口?”
元照星笑笑:“满桌佳肴,今夜大饱口福了。”他看了看她碗中的淡菜虾子,眼光意味深长,“半年前我曾听表姐说过一句,淡菜味苦,虾子腥臭,不合脾胃,怎么今夜却见表姐似爱用此菜了?”
那日他刚到窦府,又恰巧赶上窦玉罗去云梦秘境前回了一次府。
李珍做了一桌子菜,窦玉罗本就在林昨暮处受了委屈,宴席上许氏又不阴不阳刺了好几句,窦玉罗委屈不过,掀桌就走,碗中的淡菜虾子飞出来正正打在元照星的脸上。
众人只看她,唯有他自己,默默将脸上的淡菜擦干净。
李珍追了出去,他远远听得窦玉罗说了一句,淡菜味苦,虾子腥臭,不合脾胃。
华九并不晓得前情,听他一说,只好道:“哪有一成不变之事,譬如昨日不喜欢黄色,今日看了朱瑾花,便也觉得黄色娇嫩可爱,口味亦是如此。”
元照星点点头,笑意不变:“照星受教了。”
华九心道,这小表弟看着有点意思,不像个省油的灯。
说完话就到了敬酒的环节,华九老老实实跟在李珍和窦成风后头,以水代酒,一桌桌敬了过去,她趁着同人碰杯,数次偷眼看袖中宝珠,仍是一丝光亮也无。
护卫头领林达喝了杯水酒便不再饮,抱拳告辞:“承蒙主家看得起我林某人,只是职责在身,这几日早晚提着心醒着神,不敢再饮了。”都晓得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防止段升那贼子窃宝,自然无人再劝。
到了下一桌,元照星挨着窦二坐着,窦成风高兴,抓着窦二喝了好几杯,华九亦举着杯子,对元照星笑道:“有劳照星表弟跑一趟,以水代酒,饮尽心意。”
元照星看着她笑笑,亦举起杯中之水,道:“承蒙姐姐不嫌弃,已是照星之幸。”他忽又凑得极近,小声在华九耳边,“姐姐似与往日有所不同。”
华九一口饮尽,道:“死了一回,自然透彻通悟些。”
她趁机正要碰碰他衣袖,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不稳,往前就扑了过去。
突然生变,一片惊呼,窦成风和李珍离得都有些远,李珍吓得心肝直颤。
华九旁边的元照星似也吓傻了,一动不敢动。华九直直把窦二扑倒在地,袖中的宝珠咕噜噜滚到袖口,发出盈盈微光。
亮了……亮了!华九登时反应过来,看了看发光的宝珠,又转头看看窦二那张黑熊一般的脸,脸上沟壑纵深,胡须粗粝,不可置信地又转头看看袖中亮起的宝珠。
窦成风忙过来将二人扶起,李珍上上下下将她检查个遍,吓得反复问:“摔着哪儿了?可有哪疼?”
“不疼,没摔着。”
她当然没摔着,窦二在下头做了肉垫子,被她撞的肋骨生疼。窦二摸着胸口,哎哟直叫唤。
许氏也急忙走过来,窦二还以为她要问他两句,却见许氏一双眼只盯着华九不放,顿时不快了:“是我摔了,你看也不看,做什么只盯着玉罗?你又不是她亲娘!”
许氏见窦玉罗果真没什么大碍,心头又堵着不通,看着窦二愈发不顺眼,理也不理他转身就走。
把窦二晾在那处,独生闷气。
夜华如水,窦府之中灯火通明,言笑晏晏。
忽然,外头传来尖锐的惊呼,打断了这欢宴。
“死人了!死人了!”
【作者有话说】
[爱心眼]继续开心地跳跳~
第3章
◎一顿屁功,将家里头的猫狗都熏厥过去,谁还敢造次◎
窦玉罗病了一年,一日不如一日,到后来面色透白,只凭着各色珍稀药材吊着命。一年来,阖府上上下下,不曾说过一个死字。
好不容易窦玉罗临死而转生,这样的好夜,怎么会有人高呼死人了。
“莫,莫不是段升那贼子来了?”许氏颤颤悠悠一句话叫众人顿时醒过神来,窦玉溪吓得缩进了许氏怀中。
段升!此人这些年来恶名昭著,四处抢夺珍宝,不择手段令人不齿。一想到是他潜进了窦府行凶杀人,众人吓得瑟缩不已。
唯有元照星,静静倚着墙站着,看着众人神情,面上不见惊慌恐惧,桃花眼微微弯起。
华九亦是心中一咯噔,难道真是他来了?
窦成风冷了脸,大步走出房去。华九正要跟着,却被李珍拉住,手攥得紧紧地:“你病才刚刚好,又去凑什么热闹。”
华九低声道:“娘放心,我已好了,我在宗中见过不少世面,总能给爹爹出出主意。”李珍拗她不过,只好放了手,又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外庭已围了不少人,看其衣饰,应都是请来的护卫。
“定是段升所为,真是残忍至极。”
“飞素宗就没一个好东西,先头有华九那个妖女,好不容易围杀了妖女,又出来个祸害,当真可恨!”
“当日几大宗派真应将邪宗斩杀干净才好。”
骂完了又有人害怕:“方才…方才他就站在我身边,只一个错眼,他就成了这样,段升也太可怕了。”
他这话说完,旁边一时没有声音,确实太可怕了,段升的速度手段太可怕,这人的死状也太可怕。
华九一过来就听到他们在大骂自己,听到说应当将邪宗杀干净,心中不由一声冷笑,如今腾不开手跟这些愚人计较。
她跟在窦成风身后,见到了躺在地上的尸首。华九过目不忘,此人她傍晚时就见过,正守在东院的离位。身上的剑寒光凛凛,远远看着就知道是把明铁。
短短不过一个多时辰,从活生生的人成了冷冰冰的尸首,身上的剑也横落在地,泛着银光。
华九仔细一看,这尸首又有些不寻常。
一具新鲜的尸体竟然干干瘪瘪,脖颈处有一个大口子。周身、地面半点血色也不见,仿佛他本就是个没有血的人一般。或者他是被什么东西从脖颈的口子那里把遍身的血都吸了个干净。不仅如此,那大口子旁边还有几道像是皮肉被烧灼的痕迹。
窦成风冷声问:“怎么回事?”
此处人虽多,却没人说得明白,都说好好的站着,忽听到他痛嚎,转过来一看,他已经躺在地上成了这副模样。
有人认得这人,吓得直抖:“这可是昊旬门的程酉程师兄,程师兄已入金丹,算得上有名有姓的高手,怎么会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取了性命?”
无人能答,他们心中皆有此问。
李珍跟在后头瞅了一眼,吓得心头狂跳,念了声阿弥陀佛就要来挡华九的眼。
华九依着偏过头,眼神滑过他的四肢,看那人手脚都有黑黑的似被烧灼过的痕迹。
窦成风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眉头越皱越紧:“难道这段升短短几年竟邪术大成?”片刻之间取了一位金丹修士的性命,哪里是寻常人做得到的,唯一的答案便是段升不知修习了什么邪术,短短几年已有了散仙的修为,方才能做到。
华九皱眉,不对。这人死状太过诡异,倒不像是人做出来的事。
果然林达也皱着眉道:“大老爷,看程师兄的模样,实在人力难为,怕是被什么山精鬼怪所害。”
窦成风一惊:“鬼怪?是什么鬼怪有这么大的神通?”不怪他吃惊,窦家祖上是出过大能的,所以能远赴昆仑采得玉堂霜做传家宝,又在自家门楣之上画了阴阳八卦符,输入念力,保了窦府近百年未曾被鬼怪邪祟所扰。有什么鬼怪能破得了阴阳八卦符的能量?
林达顿了半晌答不出来,在他所知里,也不曾晓得过这样的怪物,似可隐身,速度极快,威力又大得可瞬间咬死一位金丹期修士并吸食干净他的精血,哪里像是凡间可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