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没看到,老神在在重复一遍,吐字清晰,“跟以前一样。”
烦死了,就和气不了五分钟。
狗男人,给点儿阳光就他妈灿烂,和颜悦色几句话就开始得寸进尺。
车上还有别人,不能直接骂出来,叶书音只能暗自咬牙,“没忌口”三个字都到嘴边了,马上挨着嘴唇说出来,却又抓耳挠腮咽了回去,心疼男人她倒霉一辈子!该叫他吃一口羊肉过敏肿成猪头!吃死活该!
面上却语气平常道:“香菇少点一些,羊肉不要。”
后座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觉得奇怪,不过倒是没把这话放心上,都是话痨,没心没肺逮着谭迎川问车。
车启动汇入复杂的车流,京大北校区附近这一片很少有直南直北的路,车道也时宽时窄,稍有不注意就会被并进来的车挤到,这是叶书音第一次坐谭迎川的车,速度虽快,却四平八稳,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谭迎川目视前方,左手按了座椅按钮,副驾驶座椅往后躺了些,告诉她窗户开得太大可以往上关一些。
叶书音嗓子发干,不愿多说话,没搭理他,头往窗外撇得更厉害,小恩小惠弥补不了他嘴欠,没错她心眼就是比针鼻儿还小。
得不到回应,谭迎川心情莫名还挺爽,想起来后座还有俩人,语气轻松地回道:“找熟人走的内部价,奋斗好几年才攒够的,刚过户没几个月。”
“这款车好像刚上市没多久吧,连车带险整套下来应该也不便宜,有这钱你怎么想着买红旗了?”
像谭迎川这个年纪这种身份的年轻人,开红旗的极其少见,有钱的求个排场面子,买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招摇撞市,钱不够的也得求个性能,低耗油省钱。
但要说钱,谭迎川绝对不缺,排场面子,他这人也从不刻意去争,似乎与生俱来。
叶书音右手支着车窗,脑海记忆自动展开搜索,他只开过红旗,高中毕业拿到驾照开的第一辆车就是红旗车。是他姥爷让他练手开的。
“开习惯了,拿驾照之后开的第一辆车就是红旗。”谭迎川对私事向来话不多,这回却是耐心解释:“而且SUV,空间大点儿,舒服。”
后座人伸了伸腿,看着宽敞的位置:“那确实是。”
“哎川儿,你创业几年了?我记得你跟宣传部那个舒焱合伙开工作室也没多久吧,这么几年能自己全款拿下辆车也确实够可以的。”
“大一那会儿就一直兼着职,大三下把钱攒的差不多才开的这间工作室。”
“挺不容易的吧。”
他不置可否,“创业都这样。”
叶书音对这话题感兴趣,没忍住,插空问了句:“听说咱学校生活区那间洗衣店的广告牌就你们做的?”
那活儿太小了,一个易拉宝加一个小广告牌,被洗衣店阿姨讨价还价一天,他们拿到手的钱总共430,去掉材料费净赚227,一顿火锅钱,是他工作室实实在在赚到的第一桶金,“刚开业没名气,多小的活儿都接,传单、广告设计、平面设计、板绘,但凡需要用到美术设计的单子,工作室几乎都接过。”
赛道不一样,但同样是开店做生意的,多累多难叶书音清楚,只是惊叹时间有魔力,也感叹五年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人人都在某个瞬间被命运击碎,又拼接成一个全新的样子。
再往后的事谭迎川没说,接过的大大小小的单子不胜枚举,几十块钱的都有,在低端商铺的名气被打起来,他才开始把目光转到中高端商铺上,也开始拓展业务,现在工作室有了办公地,招了几个员工,固定板块承接固定的工作,万事开头难,关关难过关关过,也就这么顺顺当当走下来了。
可能是因为少年时代的生活环境就摆在那里,除却未来要上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其余没什么事是需要他考虑的,他感激黎家和谭继成让他的少年时代衣食无忧,没什么费心劳力的难事要发愁,不知外面天多高地多厚,只知道在家里要摆出多少张面孔。
那时候试错的底气来源于家人。
但现在不了,现在试错是靠自己。
下定决心去学画画,跟谭继成脱离关系那天,他说:“没了黎家没了我,你谭迎川什么都不是。”
事实证明他错了,当自己从家中剥离出来那一瞬间,就已将性格中成熟稳重的一面逼出来,在做某些事的行为方式中必须沉住气,开工作室这么久,也不是从头就一帆风顺,后来慢慢就看开了,他跟舒焱四处投递工作室简介,应酬喝酒,一单一单的合同和水涨船高的合同金额都是他拿嘴和胃敲下来的。
那些日子让他记得最透彻的就是,任何时候,多看多学,凭心领会,跟合作方说话得懂“艺术”,待人处事得机灵些。这些经历其实他早就懂,或许出生在黎家想学不会都难,只不过不愿意实践,把自己活成最累最让自己讨厌的样子。
然而到这份儿上,也不得不做,他失去太多了,必须在未来拥有留住人的底气和资本。
所以他没吭声,拉外联对他来说,小事一桩。
*
活动经费总共要一千多,还差八百,谭迎川一个外联就能解决。
叶书音听到这事的时候还在跟代码搏斗,校研会全体成员群里都在艾特谭迎川问外联的事,凌砚文也来发微信。她没看怎么弄,这一天满课,看数据看得头晕眼花,从吃烤肉那天早上开始嗓子就痛得要死,还有点想吐,是真想吐。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发烧了,一量体温还真是,39度整。
几年来都没烧这么厉害过,上次发烧到39度还是十八岁,现在猛一下看着体温枪上的温度还真有些束手无策,晕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要去医务室拿退烧药。
叶书音裹着外套,慢腾腾往外走,顺便回了凌砚文消息,在手机上看了眼谭迎川拉的外联。
是一个比赛参与度提升计划,主办方为了给自己增加点儿人气,特意找了波水军来充当参赛人员,只要随便发张照片到他们参赛平台上,并截图转发到朋友圈,再把朋友圈的截图发给主办方核验好,一个人就能拿28。
叶书音按步骤做完,朋友圈截图下来,想要发给谭迎川时反应过来还没加他微信。
那就Q/Q,忘了,Q/Q也没有加……
手机号更没存……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屋漏偏逢连夜雨,病症好像也随着加重,好容易走到医务室门口,大门紧闭,哦对了,这两天放国庆假,校医也放假。
胃里搅得天翻地覆,浑身火烧一样烫,病来如山倒,负面情绪也来得猝不及防,见缝插针钻进骨头缝里,每一块骨头都像拆过重组一样疼,这会儿似乎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平时自诩享受独处,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真到了身体出毛病的时候,孤独就成了病情恶化的源头,一切“享受独处”,都是嘴硬。
上次发39度的烧身边还有人,她在床上窝了一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睡觉时还有人哄,现在那人已经让她弄没了。
叶书音拚命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很不想承认这件事,但心里的潜意识确确实实在重复,她有点讨厌孤独,有点想另一个人了。
她忘了自己现在没在温岭,忘了自己现在不是十八岁,只记得骂人。
臭男人!她不加他他就没手了吗?手要不用就捐了!
负面情绪被放大无数倍,快要席卷到全身,即将把所有好情绪燃烧殆尽,火焰却又被一条消息瞬间浇熄。
谭迎川在Q/Q陌生人会话框里问她:【外联做了吗?】
叶书音蹲在医务室门口,发了截图给他。
【这个截图不能用,得我自己截,主办方那边登记的是我自己的信息】
看不懂,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一个截图而已什么能用不能用的,截下来不就行了,叶书音感觉天旋地转,不想打字,直接加了他好友闭着眼发语音:【那你怎么截?】
隔几秒,那边猝不及防打了个电话过来,声音染上一层急迫,“在哪儿呢?”
“截图吗?”
“傻了?谁问你截图了,”谭迎川听到句废话,眉头蹙起,“问你人在哪儿呢!”
他态度还不好上了,她难受的要死还没着急呢,也带着情绪回呛了句:“医务室门口!”
那边又不吭了,她噌的挂了电话,在美团药店下了单,准备缓一缓就回宿舍。
扶着墙慢慢站起身,胳膊肘忽地被人捞住,身体靠上一个温热宽阔的胸膛,代替她所有消失的力气支起身站住,和这份力气一起到来的还有右耳旁边由远及近的一句话:
“书音,你怎么了?”
谭迎川站她左边,手搭着腰把人轻拥过来,她右胳膊从那碍眼的爪子中被拿开。掌心覆在额头试了试,心里一沉,“烧多少度量了没?”
凌砚文手还停在半空,保持着扶她的姿势,眉眼间同样的担心,“今儿医务室不是放假吗,没拿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