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生在御前,除了他能处罚,便是只有今日来过的左郦。
闻言,张德生忙俯身跪下,已然磕起头来:“奴才多嘴失言,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李乾有些不悦,左郦擅自处罚他跟前儿的人,他给张德生使了个眼色,张德生起身儿,却没有退下去。
微微往后靠了靠,李乾闭眼:“站这儿半天了,说吧,什么事儿?”
张德生握紧袖子下的手,攥成拳头,心中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半晌他才小声儿道:“沈贵人来求见您,只是刚才您一直与各位大人商谈,奴才不敢贸然进言。”
说起沈全懿,李乾瞬时睁开眼睛,心底隐隐的有些不安,他皱眉:“沈贵人身怀有孕,外头还在下雨怎么来了?现怎么不见她,她人在何处?”
听着李乾询问,张德生一颗心被狠狠地提了起来,又跪了下去,整个人匍匐在李乾脚边儿,他微微颤抖抬起头:“奴才有罪,沈贵人原本是来了,只是正好赶着下雨,人沾了雨水。”
“人到了东暖阁去歇着了。”
闻言,李乾的脸色乍变,他下意识将手里的茶盏攥紧,指节用力到微微发白。
沉吟许久,李乾久久不语,也未让张德生起身儿,他心中忐忑不安,额头上涔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泪水流进眼里,将眼睛惹得火辣辣的。
忽的,“砰”的一声儿,桌上的梅花凌寒粉彩茶具,被李乾狠狠地掷在地上,立刻便是粉碎,茶水四溅,张德生的脸上跟着遭了殃,锋利的瓷片割破他的脸,微微的刺痛感传来。
只是那处的疼不算的了什么,张德生前后背的冷汗更多,而李乾方才的动作,更让他试着脊椎骨上窜上一股寒意。
李乾的脸色阴郁,眼底闪过的戾色,更是夹杂着几分骇人的杀意,他咬了咬牙,沈全懿怎么就能入了东暖阁,他又怎么会想不明白。
“这事儿你做不了主,先起来罢!”
李乾的淡漠的嗓音响起,可是落在了张德生的耳里,明明不是责罚,他却仍然觉着不寒而栗。
他连连叩首谢恩,想着起身儿,却发觉腿上用不上劲儿,最后还是手脚并用的,有些狼狈的缓缓起身
李乾从龙椅上起身,脸色已经平缓下来了,他抚了抚袖口处的褶皱,吩咐着:“你先去将太医署的陆院判传来。”
刚才还如获释重的张德生,又再次将皮绷紧,心想皇帝这是预备着,可是怕着沈贵人的胎出问题。
嘱咐后,李乾一人出了书房,遣退了周围侯的奴仆,自己往暖阁去,原本还算平稳的脚步有些杂乱无章,头一次他竟然生出些许的无措。
心中也百感交集。
室外有些急促且重重的脚步声让沈全懿猛的回神,她收回手,接着收敛下心绪,便勉强扶着桌子再起身。
厚重的暖帘还是被人挑起,带了一身儿冷风的李乾的钻了进来,他看着内室那个纤瘦的身影,置在那些画中,似乎是听见动静,转头过来。
乌黑的发衬得她更加面白,他一眼看过去,竟然是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她入了画,还是画中人来了人间。
李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他一动才发现,自己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浸了汗出来,衣料紧紧的贴着。
最终他拖着有些沉重的腿过去,不过二人相隔三四步,沈全懿静静地看着他,随后跪下行礼:“臣妾来请罪。”
李乾的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好几步过去,俯身轻轻的将沈全懿抱起来。
将人揽在怀里,他发觉怀中人正轻抖动着薄肩,他咬牙,还是将沈全懿的脸扶起来,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泪水,他心头一痛。
“陛下告诉臣妾,臣妾在您心中算的了什么。”
沈全懿话中自然满是委屈,她清冷倔强的双眸看着李乾,李乾却有一些闪躲,原来一直觉着那样熟悉的杏眸,此刻却发觉无比陌生。
他不说话,沈全懿就拽住他的衣袖哀求道:“陛下对我的情爱,到底是真是假。”
第168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乾不语,沈全懿却是一副被伤的绝望的模样,自己就要挣扎着试图从李乾的怀抱里出来,可李乾那有力臂膀将她的腰紧紧的箍着,仍她怎么也挣脱不了。
她猛的低头狠狠地冲着李乾的掌的虎口处咬了一口,这一下沈全懿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李乾的痛得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将沈全懿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处,嗓音干哑:“只让你能解气,怎么都行。”
沈全懿闭着眼睛,心一寸寸的冷下来,李乾似乎是很擅长避开重点,他只将语气压的极温柔:“我与你日夜相对,同吃同寝你难道还怀疑我对你的请吗。”
沈全懿听完这句话,却失了心底对其最后的一丝期盼,她将这情绪掩盖下去。
又转过身双臂紧紧的搂住李乾的脖子,满含热泪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其,语气哽咽:“臣妾别的不求,也不在乎她们怎么说,只要陛下对臣妾是真心的,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听的这样的话,李乾的眼中甚是动容,他没想到沈全懿能这般大度,看着其脸上的对自己溢出来的深情,他心底的愧疚愈发浓重。
沈全懿却无比宽和:“哪怕是替代品臣妾也无所谓,只要曾经有一刻您是真的待臣妾,臣妾甘之如饴。”
这一番话再砸下来,李乾自然是更大受感动,沈全懿含泪微笑,眸子却扫过墙壁上一侧的另一张画像。
此画中女子眉宇间沾染几抹寒愁,苍白的脸上带笑,其怀抱梅枝,拖着雪花儿娇艳的花瓣儿,有散落而下,看着有几分萧瑟悲凉。
而下题字为。
最情关,折尽梅花,难寄相思。
她收回视线,心底渐有些不屑,若李乾真是对画中人追思情深,那又怎么会有她的出现?
情深义重几字,何其珍重。
可此刻落在李乾身上,她却觉有些可笑。
心中思绪如潮,面儿仍然悲痛,她扑进李乾的怀中,呜咽着:“陛下不知,臣妾有多羡慕,您该是如何深情厚谊,才会笔下绘出这么多画像,都说睹物思人最是伤。”
听着,李乾的脸上也染上几分忧伤,抬眸看过去,目光迷离恍惚,可他到底是还顾忌着沈全懿在场,他笑了笑:“斯人已逝,心中缅怀罢了。”
他低下头,将唇角落在沈全懿的额头上:“我知道你是个宽和的人,当初一眼我却觉你同她像,可是如今你是你她是她,我如何会分不清?我同你的情绝是为真。”
他笑得极柔和,自认已足够深情。
沈全懿似喜极而泣,她紧紧的握住李乾的手:“有陛下这些话,臣妾心满意足。”
李乾缓下一口气,要抱着沈全懿起身,沈全懿却依旧不肯,她垂下头,又轻声儿啜泣。
“好了,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沈全懿摇了摇头:“您忘了,臣妾说是来请罪的。”
李乾抿了抿唇角,沈全懿却似情绪激烈,一时捂着嘴哭了起来,他只好放缓了声音询问,可沈全懿却有些畏惧,无声的落泪。
“臣妾不比其他姐妹出身显贵,臣妾自由丧父,独有和兄长相依为命,如今他已性命垂危,臣妾实在无可奈何,求陛下就兄长一命。”
说罢,就要磕头,被李乾拦下,沈全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李乾的手臂,将得到信儿来龙去脉说了。
“母亲如今已有弟妹,兄长只有我这个妹妹了,臣妾实在别无他法了,求陛下怜悯,救救兄长。”
沈全懿带着哭腔说着,时间久了,有些低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兄长自来从不出入这些地方,如今竟被扣住…”
她顿了顿,又道:“臣妾让人擅自出宫,已然为错,求陛下责罚。”
李乾的脸色稍变,不过一点儿小事,如今他对沈全懿的愧疚正无处可弥补,自然有耐心,可听着却又隐隐觉着不安。
他先将人抱起来,在软塌一侧缓着,安抚着:“别担心,朕让人去查,不会有事的。”
哭的久了,有些憋气儿,沈全懿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会儿也确实没力气了,由李乾这样抱着,便以怀中沉沉睡过去了。
出堂间儿,陆院判才姗姗来迟,他擦着额头上的汗,跪下行礼,下巴上的白胡子颤抖着:“臣来迟,陛下恕罪。”
李乾摆摆手,示意他先上前给沈全懿诊脉,张德生小心的看
了一眼李乾,见其神色如常,高悬着的心才堪堪落地。
室内寂静一片。
陆院判拱手回禀:“孕中妇人惊多梦,心绪不宁,心气儿冲乱,实不可再费神,不好用药,臣先开一些滋补的补汤。”
李乾颔首,他忙下去写方子,李乾不过扭头随意看了一眼张德生,张德生忙道:“奴才去太医署不见院判,询问之下,才知道是去了福王府。”
李乾嘴角微滞,张德生继续道:“听闻是福王殿下犯了头风病,太后特命众太医去为其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