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也顺着看过去,微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无奈:“那百子嬉春图,姨娘端着瞧了好些时日了,前几日就绣好了的,今儿个也不知怎么的就又翻出来看了?”
刘氏嘴唇微动,叹息道:“大姑娘这几日常来,或许是瞧见大姑娘,心中惦念孩子吧。”
“按说诊脉都不见有异色,大概也是太过心急了。缘分没到吧,毕竟孩子的事儿也强求不得。”
秋月点点头,主子的事儿就是她们的事儿,她们心中的着急并不比沈全懿少,只是这种事儿确实不能急,何况李乾到如今已是多时未归,急也没用。
屋中的沈全懿尚不知二人的心思,也未察觉门儿上的人,她的眸子触及到手里的绣绷,百子嬉春图已经完工,她仍能感受到十十指那灼热的刺痛感。
红色的丝线格外的艳,像是融了她的血一样,她的指尖轻轻的抚摸着,感受着指下繁琐复杂的纹路。
她是有些心急的,眼看李乾就要登尊位,她若独身入宫能封个什么样的位份,她不能想,只知道她必须有个孩子。
放下绣绷,转手拾起桌上一盏浓茶,吃进腹中,微凉的茶水顺着滚入炙热的肠子里,将那一股股的热浇灭。
心中思绪翻滚,以左郦的手腕,定然是查到杨四秋了,只是为什么这么久了一直按着不发作,她虽有疑虑,可也知道左郦这人心思缜密,不妨便会有旁的谋算。
刘氏手里端着一盆儿嫩黄的开的正是旺的月季进来,她将花盆儿放在窗台的木架上,正巧转头对上沈全懿的那双冰冷的眼睛,望向她时,眼底不带一丝暖意,且寒意森森。
刘氏骤然心头一跳,接着就见沈全懿的脸色已经复往常,也不知方才心中想着什么能露出那样的神色来。
“这东西难伺候,嬷嬷寻着了,可就是给自己找活儿了。”
沈全懿平和的面孔上终于带上了浅浅的笑意,刘氏也弯了唇角,手里舀了水浇花。
“这样嫩丽的东西,虽然是难伺候,可是若好好的娇养着,待着一开花,心里比这花都要美上几分。”
一面儿说着话,刘氏还不忘侍弄手中的花儿。
沈全懿的笑淡了一些,她的一双眸子直直的望向窗外,白色的月光倾泄下来覆在窗台上,如同一层厚厚的爽,而这层爽也贴在她的心头上。
“花开有时,可也有败落的时候,再过盛华,再衰下去,更会让人惋惜和难受。”
刘氏手里的动作一顿,看着沈全懿那晦暗不明的脸色,她漆黑如耀石的眼眸微微一转,几步过去,伸手替沈全懿轻轻的捏着肩膀。
“姨娘这几日心思太重,食欲不佳睡眠也不好,您该松松劲儿了再折腾的厉害了,真要损了身子怎么可好。”
沈全懿缓缓的阖住眼睛,她吐出一口气来,温声道:“是我心急了,只是看着眼下的情况愈发的不由的我退,那日你我都能发觉出王姨娘房中的异常,太子妃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顿了顿,语气中尽显无奈:“可杨四秋如今还是好好的,这样的安静,不知谁的算计又开始了,我如睁眼瞎,这一个不小心就不知道要着了谁的道。”
刘氏也逐渐凝重起来,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太子妃怎么会袒护杨姨娘,如今放着不动她,定然就如姨娘所说还另有图谋。”
乌黑的眸子里染上寒意,刘氏语气沉沉:“只是那样的图谋,竟然不是好的,说不定还要搭上谁的性命。”
沈全懿仰起头望着窗外的月色,语气幽幽:“所以你我都知道,将来这里的女人都入宫,便更完斗个你死我活了,侧妃之前虽然失宠,可是她独有一子一女,现在又复宠,更不容小觑。”
“太子妃虽得正室嫡妻,可却终究膝下无子,现在有了王玲,那孩子一出世,必然就是太子妃教养,孩子得了嫡子的身份,太子妃也有了得以仰仗的孩子。”
朦胧的月光下,沈全懿的表情也看不清楚,可刘氏却依旧一阵阵的心颤,方才的话里满是生死。
“不想死,就得爬上高处。”
说着,沈全懿收回视线,伸手袖口处的褶皱抚平整,语气愈发的冰冷:“这后宅里无论是谁,我都与她们不是和善相处过的,日后入宫,就是水火不容,谁得了势,必然都容不下对方。”
刘氏心跳急促,浑身发热,可是依旧沉默着,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明明已经口中,将自己的命都剖析出来了,却尽是无能为力之感。
一室寂静,清冷的月光从窗子钻了进来,可却照不满室内,刘氏与沈全懿仍置身在阴暗之处,只抬头看着那道不可及的光束。
漆红木的小几上几盏灯颤着微弱的烛光。
室内,甚是默契的两人都未有开言,气氛滞住。
第120章 :嫡子
尚不知这里的事儿,秋月打了热水,便端着水盆儿进来,要伺候沈全懿盥洗,她踏入内室看刘氏脸色憋闷,心也跟着紧住,一时也屏住气。
手中的动作更加的仔细和小心,跪在软塌一侧,她拿着热毛巾替沈全懿擦着一双柔软的手,她悄悄地抬头,正见沈全懿也垂下头来。
细长的脖颈儿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在橘色的烛光照耀下,那白皙的肌肤如透着光的暖玉一般。
那样精致的如描画过的柳眉微微蹙起,浅粉色的眼皮轻扇着,杏眼里又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只略略垂下头,那楚楚动人的模样揪得人心都要出来了。
秋月轻声儿说着:“姨娘,夜里不要偷看杂记了,瞧本就睡不好,眼皮都肿了。”
闻言,沈全懿微怔,一会儿又忽的反应过来,看向秋月,秋月嘴里还嘟囔着:“姨娘藏着灯看,那被子都透光了,奴才守夜看的真真儿的。”
话落,原本凝滞住僵硬的气氛,瞬时被破掉,沈全懿没忍住失笑,低头伸手捏了捏秋月的嫩滑的鼻子:“哎呦,你这促狭的丫头,倒是看我看的紧。”
秋月笑眯眯的,端着盆子起身,又将床榻上的锦被正好,冲着一侧的刘氏使眼色。
“姨娘今儿个可得为了自个儿的眼睛,别瞧那杂记了,好好的睡一觉才是。”
秋月说着一面儿拉着刘氏往外头去,沈全懿笑着嗔怪了两句,放人走了,踏出屋门儿,刘氏缓下一口气,秋月捧着水盆儿道:“今儿个天热些,嬷嬷守夜,那个厚的被子,嬷嬷若是觉得沉,压着不舒服了,换了薄的罢。”
刘氏点点头,扭头正好看见院儿里头的那棵石榴树抽了绿芽,她笑道:“不觉这一个冷冬也过去了,待到了四月就好过一些了。”
秋月没应答,如今自上一次她受罚,沈全懿虽待她一如既往,依旧好的,可有些东西终究隔开她了,总有刘氏在跟前儿一块伺候。
若是说了除了杏叶,她该是跟的沈全懿许久,如今却成了隔得最远的人了,此刻也如吃了醋一般,微微酸涩起来。
刘氏未察觉秋月的异常,独回了屋里头抱被子去了。
秋月跟在后面儿,她的眼神微微一动,看着刘氏温和的面容,嘴角张了张,欲言又止似的,但终是没有开口。
这一夜沈全懿早早熄灯,躺下了,原本沉重的心思,竟渐渐的松了,不多时就入眠,平缓的喘息声儿传出来,刘氏也安定下来。
总还是暂时松快些了。
只是夜无声,总有无眠的人,怀安院儿里因为王玲的肚子愈发的大了,临近生产的日子不短了,夜里的灯便总点的多,直亮到天明。
左郦缓下华衣,复一身儿素衣,时隔多日再一次的站在佛堂里,那样庄严肃穆的气氛将她紧紧的裹挟着,她手中持香,俯身拜了三下,香香轻轻摇晃着,风寒跳跃的火焰逐熄下不少,变成一个红点。
玉兰看着左郦的动作,她顿了顿,依旧道:“沈姨娘的佛经送来了,可要奉在香案前。”
左郦合掌,闭着眼睛,嘴中吐出轻幽的音调来:“快两个月了,七日便送要送来一套手抄的佛经,她倒是真有心了,供上吧。”
“到底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她说着,又再一次的俯下身去,她垂首,双手伸出,手心朝上的拜了三次,被玉兰搀扶着起身儿。
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滑落至手肘处,看着左郦腕间那一道刺眼的红痕,又惹得玉兰皱眉:“皇太后她老人家如今的脾性倒是愈发的难让人琢磨了…”
左郦轻嗤一声儿,想起慈安宫里少有年轻的宫女太监,就是有几个都是一副磋磨的不像个好人模样,她垂下头,将袖子放下来。
“她老人家最听不得的,就是老人家这几个字儿了,你不是没瞧见,床榻上多时了,她老人家脸上还要敷粉,这是还自己强撑着抗争呢。”
左郦说着眼底闪出几抹不屑,她从玉兰的手里接过茶盏吃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她扶着玉兰的手进了内室,在炕边儿上坐下,伸手抚了抚自己酸涩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