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渠牧犍眉心一动,霎时间又恢复如常,神色惘然。
“或许,我……公主,我以前做大王的时候,行事不端。会不会是,某位河西旧臣……”
他皱着眉,没再往下说。
“胆子未免太大了。这不只是在陷害大王,也是在挑衅至尊。”拓跋月微微摇头。
品咂着她的话,是不信有人如此大胆。
“那我也想不出,还有谁会害我了。”沮渠牧犍垂眸,一脸的忧色。
“你放心,纵然查不出个明白,大王也不会被人轻易冤了去。我信你!”
拓跋月含着笑,凝视于他。
不自禁的,握她的手又收紧了些,他叹道:“公主肯信我,便是我的福气。以前……”
“往事莫追,”拓跋月抽出手来,拍拍他手背,“只要大王忠于魏室,我必保你平安。”
与沮渠牧犍叙了话,又看望了一下沮渠封坛,拓跋月便坐上马车,疾驰回府。
车上,阿碧问拓跋月:“公主,你信大王是遭人陷害的么?”
方才,阿碧候在拓跋月身边,字字句句都听得真切。
拓跋月淡笑道:“信不信不重要。纵然是他所为,他也付出了惨痛代价。”
按理说,沮渠牧犍也有可能做此事。
如若世子能穿越荆州,抵达宋境,便是为沮渠氏求了个平安符。
方才,拓跋月也仔细看了一番,沮渠封坛确实不识得人,不像是装出来的。
再说,他要瞒过李云洲,不是一件易事。
阿碧仍然不解:“如果真是大王所为,那他必然对大魏不忠。公主还要为他在御前说话,岂不是养……养……”
来到拓跋月身边后,阿碧一直在学诗书,以免听不懂公主的话。
她人也很聪明,但毕竟底子太差,一时把新学的词说不明白。
“你是想说,养痈遗患?”
阿碧点头:“是。”
拓跋月笑起来,抚着阿碧的小脸蛋:“谋逆,哪有那么容易?大多数的谋逆,在萌芽之时,就被掐掉了。”
“哦。”
“就像……前几日,你不是陪我下地了么?你看那些春苗,旁边有一些稗草。我们把稗草拔了,春苗就能长得好,长得壮。”
这个比譬有些勉强,沮渠牧犍哪有春苗那么好?
只是,他到底是上元的父亲。她不想看着他掉脑袋。
“谁是稗草呢?”阿碧仰着头。
“我也在找这个人。”
马车辚辚,拓跋月陷入沉思。
本来,她只是对赫连昌有一丝怀疑,但近来发生的事,若被串在一起,便能理出一条线来。
拓跋月、李云从分别派往相州的侍卫,都传回消息,说赫连炯半夜打倒了烛火,连人带屋地被烧死了。如此巧合,只能让人疑心他被灭了口。
之前,李云洲刻意封锁消息,沮渠封坛在荆州染疫病危一事,不曾传出。故此,彼时赫连炯还活得好好的。
很有可能,赫连昌打听到了消息,担心赫连炯被审问,便下了杀心。
至于他为何要做这事儿,联系赫连昌让人侮辱达奚澄的事,让拓跋月有个猜想:赫连昌意欲谋反!
替沮渠牧犍出气,是为了讨好他,拉拢他。
以其名义诱其子去荆州,是为让沮渠封坛背上“谋逆”之名。
如此一来,沮渠牧犍不得不与他合作。
他二人势单力薄,凭一己之力,绝无可能犯上作乱,但若将其势力拧在一起……
大魏国中,还有很多夏国、河西国的旧臣!
第155章 不幸遭人掳掠,已被去势
且说,赫连昌未得公主首肯,便与侍女连翠私通,此事被其女赫连映雪撞破,愤而告至御前。事发之后,府内风波骤起,连翠被迫奉旨饮下堕胎药。
赫连昌因遭受惩戒,心中郁郁难平,遂寻了借口出府,微服来到嫣然轩。
他只携随扈兀颜、蒲察二人。
嫣然轩内,歌舞翩跹,热闹非凡。丝竹悠扬,舞姬们身姿曼妙,浑似春日艳花,竞相绽放,引人入胜。
宾客满座,欢声笑语间,一派繁华盛景,令人抛忘尘世烦恼。
赫连昌顿觉欢喜,忙唤来三位娇媚女子相伴左右。
雅室内,男女六人围坐,烛火摇曳,将室内映得一片金黄。
光影斑驳间,酒香四溢,混着脂粉香,令人迷醉。
喝了会儿酒,身子逐渐发热,眼神也愈发迷离。
此时,便有为首一名唤作颦儿的女子,提议来玩藏钩之戏。
颦儿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瞬间点燃了室内的欢乐气氛。
下一瞬,男子们围坐一圈,神色各异,却都带着几分狡黠,不露一丝端倪。
三人的手指灵活翻飞,将小巧的玉钩匿于掌心之间,相互递传,如潜流一般。
女子们则歪歪斜斜地坐于对面,目光如炬,又带着几分俏。
一时,竟不知是在猜藏,还是在勾人。
媚眼如丝,猜方女子们的眼神转来转去。
同时,藏方三人也施展浑身解数,做出种种假象以迷惑猜方。
赫连昌轻捻胡须,故作沉思;兀颜唇角含笑,眼神闪烁;蒲察,则故意露出破绽,却又在关键时刻巧妙转移,令人捉摸不透。
几轮下来,猜方女子们猜中的不多,便不得不依规矩,喝了好些酒。
不觉间,女子们的脸颊逐渐染上了绯红,桃花一般娇艳。
随后,局势逆转,轮到男子们成为了猜方,而女子则摇身一变,成了藏钩的高手。
她们笑语盈盈,咯咯娇笑,眼神、动作都透着不容小觑的机心。
猜方三人,饶是平日机敏,此刻也显得略逊一筹。
不过片刻功夫,便各自无奈地举盏,倾尽杯中之物。
男女双方,一藏一猜,游戏之间,情致更热。
尤其是那三个女子,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万种,显然深谙风月场上的游戏规则。
赫连昌目色迷离,心旌摇曳。
新一轮的游戏开始,猜方男子们依旧未能识破藏方精心设计的谜团,未免有几分无奈。
兀颜瞅着颦儿递来的酒盏,微微摇头,试图用言语推辞。
可颦儿却不依不饶。
但见,颦儿眼波流转,轻盈盈地靠拢了来,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手中握着酒盏,非但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反而以一种近乎挑逗的姿态,将那温热酒液送至他唇边。
兀颜心中燥热,但身体却没有反应。
霎时间,兀颜心里不禁恼怒,撇过头去不喝。
一推一拒间,酒盏倾落于地,琥珀色的酒液随之洒落,不偏不倚地洒在了兀颜的锦袍腰带上,洇开一大片。
颦儿连声致歉,但却笑得妖娆,要去给他擦拭酒渍。
纤纤玉指,捎了些挑/逗的意味,沿着腰带边缘缓缓滑过,一径往下探去……
蓦地,颦儿脸色乍变,双眼圆睁,仿佛触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旋后,她身体猛地一弹,往后退开:“啊!你,你,你……”
那“你”字拖得长长的,带着一丝颤音,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
兀颜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又迸出狠厉之色。
情急之下,他猝然起身,大手如铁钳般掐住了颦儿纤细的脖颈。
力度之大,几乎能听到骨骼间细微的摩擦声。
“你敢说一个字,我就掐死你。”
兀颜压低声音,但每个字都似是从牙缝中挤出,冷如冰
棱。
颦儿的一张俏脸,顿然涨成了紫红色,双眼凸出犹如死鱼,双手在空中扑打,试图挣脱致命的桎梏,但却只是徒劳。
她喘着气,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连连摆手,示意自己绝不会泄露秘密。
另两个女子见状,吓得花容失色,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二女的眼中满是恐惧与哀求,生怕这几位客人一时怒起,真将她们的女伴扼杀于此……
眼见这场变故,赫连昌觉出异样,鹰隼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凌空做了个掐人的动作。
“这里不需要伺候了,滚!”
这一句戾气十足,似穿透骨髓的寒风。
“放了她!”赫连昌又看向兀颜。
兀颜松了手,颦儿委顿于地,不断呛咳,眼中珠泪滚滚,只觉神魂半失。
赫连昌不耐烦地看了颦儿一眼,从蒲察袖中取出一锭金子。
金子被他随意一抛,“叮当”一声落在地板上。
“闭上嘴!”
二女连声应诺,又带着几分怯意,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人爬上前去捡金子,一人则去搀扶颦儿。
颦儿的手腕,纤细如斯,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在赫连昌冷冽的目光注视下,颦儿眼中噙着泪,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