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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赋_任葭英【完结+番外】(204)

  再一细想,心中又升起一丝兔死狐悲的苍凉。

  或许,在这诡谲的朝堂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强如赵振,最终也不过是权力倾轧下的牺牲品。

  犹记,赵振曾在酒后对李云从抱怨过,说他虽为影卫统领,也随公主入凉州立下大功,但在朝堂上却没有一个光鲜的身份。

  那日,他醉眼乜斜,看着李云从,笑道:“若是像你这般,尚公主,或许我才能在人前露脸。”

  念及此,李云从不禁叹道:“赵兄,太子可是给了你什么允诺?你……糊涂啊……”

  他在坟前伫立良久,直到日头西斜,才黯然离去。

  回他城南那处私宅时,马车轻轻驰过花门楼。

  他心中一跳,抬眼望去,恰好看到临街的雅室开着窗,拓跋月正与拓跋濬并肩而立,指着街景在说些什么。

  夕照之下,二人言笑晏晏,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顿然,李云从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霎时间缩紧。

  她,曾是他梦寐以求的秋水伊人,可如今……

  隔着一条街,仿佛隔着难越的关山,他摸不着,也触不到……

  猛地,他放下车帘,靠在车厢壁上,闭上了眼……

  太子薨后,一直被禁足反省的穆平国,亦在府中自尽,求的不过是皇帝对穆家的一丝怜悯,以免祸及后人。

  如此一来,本就暗流涌动的朝堂,更似被泼了一盆冰水,死死冻住。

  一时间,平城内外变得死气沉沉,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转眼到了中秋佳节,宫中也难得有了一丝节气的欢悦。

  拓跋月特意带拓跋濬入宫,向皇帝、皇后请安,并汇报他近期的学业进度。

  骤然见到长孙,帝后二人自是喜不自胜,拉着手问长问短。

  经历一番巨变,拓跋濬似乎长大了许多,言行举止越发沉稳得体,对答如流,引经据典。

  比之其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赫连皇后,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拓跋焘看着聪慧的孙儿,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拓跋月见皇帝心情稍霁,便趁机进言:“至尊,濬儿学业虽有进益,然治国之道,终需体察民情。臣妹有一人举荐。”

  “说来听听。”

  “宋鸿。”

  “你对他倒挺上心,以前也举荐过他吧?”

  “宋鸿有才。”

  拓跋焘颔首:“朕自是信你的。你且说来——”

  “宋鸿现任太仓郎中,有意改革田赋,他曾精心拟定草案,旨在均平赋役,减轻小民负担,充实国库。听闻……听闻太子殿下在时,亦曾允准其深入研讨。此乃利国利民之良策,至尊或可……”

  话未说完,皇帝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了下去。

  听到“太子”二字,他自然又联想到那“药圃改果园”“巫蛊诅咒”等事。

  倏然,拓跋焘心绪复杂,难以分辨。

  他摆了摆手,打断拓跋月的话,语气有些淡漠:“田赋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容后再议吧。时值佳节,不说这些。”

  拓跋月心中暗叹,知道此事急不得,只得暂且按下。

  值此中秋佳节,武威公主府内也格外温馨。

  翌日,月亮依旧高悬,明亮如昼。

  这晚,拓跋月、沮渠上元陪着拓跋濬、李葭月,在庭院中又赏了一回月,吃了月团。

  而后,几人一同去哄咿呀学语的葭月睡觉。

  待李葭月睡熟,几人轻轻退出房门,只余乳媪在室中陪伴。

  回到望舒楼,拓跋月正与达奚澄、霍晴岚、阿碧闲聊,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侍卫长曾毅匆忙而入,面有痛色:“殿下!”

  见拓跋月并不屏退旁人,曾毅忙奏报:“刚传来消息!宋鸿……今夜在中书学舍馆内,遇刺身亡!”

  “什么?”拓跋月目色一厉,声音掩不住的颤抖,“宋鸿死了?在中书学里?”

  “凶手武功极高,潜入舍馆,目标明确,只杀了宋鸿一人,并未惊动其他学子,也未劫掠财物,事后从容遁去。”曾毅细细说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现场……只留下一柄淬毒的短刃。”

  闻言,拓跋月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气得浑身发抖!

  昨日,她才向皇帝举荐宋鸿,转日他就遭此毒手!

  这分明是对她和宋鸿的警告!

  是谁?如此猖狂!竟敢在皇家学府内行凶!

  一旁,公主家令达奚澄也骇然失色。

  思忖一时,达奚澄压低声音,道:“此事……会不会是……因您昨日之举荐……至尊不悦……”

  “不可能!”拓跋月断然否定,她虽愤怒,但理智尚存,“至尊若要杀他,何须用此等手段?一道旨意便可!此乃小人行径!”

  沉吟片刻,又道:“定是有人欲阻挠田赋改革之事,也有可能……”

  天元门。

  至今,丁鹏仍然在逃,不知所踪。会不会是他潜回了平城?

  或许,对于天元门来说,宋鸿是河西国最大的仇雠——他最早背叛河西国主。

  得知宋鸿在中书学内被刺,皇帝拓跋焘亦是震怒不已。

  那人何止是杀了一个宋鸿,他是在打中书学的脸,是在打他拓跋焘的脸!

  “查!给朕彻查!到底是何人所为!”他在永安殿内咆哮,气得连连咳嗽,旧疾复发。

  不成想,竟一下子病倒了。

  这一病,便来势汹汹。

  或是大子之死,对他的打击本就沉重;或是南征的疲惫终于爆发;又或许是宋鸿之死带来的怒气,拓跋焘的病体,日渐沉重。

  他变得很依赖。

  依赖李云洲每日进奉的养生药丸,只有服下那药,才觉得精神稍振。

  然而,病体的虚弱,似并未削减他对床笫之事的欲望。

  左右昭仪常在榻前侍疾,他有时精神稍好,便又忍不住与她们嬉戏宠幸,丝毫不顾“静养戒欲”的医者之诫。

  龙体,便在这反复的消耗中,愈发亏空。

  一晚,左昭仪郁久闾涵香精心打扮一番,在榻前温言软语,极尽柔媚之能事。

  在她身上,拓跋焘似寻到了一些乐趣,一时龙心大悦,竟握着她的手许诺道:“爱妃放心……阿余是个好孩子……朕已想好了,便改封他为南安王!以示嘉奖!”

  闻言,郁久闾涵香心中狂喜,面上却故作娇羞,忙不迭叩谢恩典。

  第287章 若那小崽子坐上龙椅

  颁下改封诏书后,拓跋焘独坐于空旷大殿中,心中殊无喜意。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心上沉沉地坠着一块巨石。

  这册封,与其说是奖赏,毋宁说是一种帝王平衡之术。

  他何曾不知,拓跋余对那个位置暗怀期待。

  虽然身子不如以前健旺,但他,还没老糊涂呢。

  妥协、安抚,都是必要的,但他更清楚,自太子死后,拓跋皇室的很多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其实,如若阿晃没有用巫蛊诅咒他,也不是不可被原谅……

  悔意像是藤蔓,缠绕着他日渐衰老的心神。

  拓跋焘心想,他应该出去散散心,他便叫上拓跋濬等人,与他同去虎圈围猎。

  或是今日太乏,甫一上马,他便觉精神恍惚,摇摇欲坠。

  眼见皇帝要从马上坠下,侍从们都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拥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拓跋濬来不及多想,忙从马上跃下,疾冲至祖父跟前。

  身姿矫健,如一头豹子。

  避开受惊扬蹄的马,他只一个利落的翻身,便拉住了缰绳。

  旋后,他低声呵斥,又轻抚马颈,竟迅速将惊马安抚下来。

  安顿好惊马后,拓跋濬快步奔到

  被侍从搀扶起、尚在喘息的祖父跟前,急切问道:“翁翁!您没事吧?可曾伤到哪里?”

  拓跋焘勉力笑道:“不碍事,你做得很好。”

  拓跋濬方才放心下来。

  待惊魂稍定,侍从们跪地请罪时,拓跋濬又主动为他们求情:“翁翁息怒,今日风大沙急,马匹骤然受惊,并非他们照管不周之过,还请翁翁莫要重责。”

  拓跋焘眯起眼,认真打量他这孙儿。

  安抚惊马,他软硬兼施;顾念侍从,他心存仁厚。好极!

  拉着孙儿的手,拓跋焘端详着这张与故太子愈发相似、却似更为沉稳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叹道:“濬儿……你很好,比你阿父……当年更仁厚持重。”

  倏尔,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

  终于,拓跋焘做出了一个不寻常的决定。

  隔日,拓跋焘携着拓跋濬入宫,入了凌云阁。此阁供奉着,大魏功勋最为卓著的文武大臣画像,非诏不得入内。

  起初也未有此规定,直到出了拓跋仁骚扰继母一事之后。

  阁内香烟袅袅,庄严肃穆。

  拓跋焘带着孙儿,缓缓走过一幅幅功臣画像,讲述着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也慨叹那些君臣相得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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