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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赋_任葭英【完结+番外】(88)

  在圆环一旁,又连接着一个金托,中嵌水滴状宝石,宛如晨露一般。

  耳坠下半部,以细金丝编成的圆柱为轴,其上坠满小巧的镂空金球、圆金片,和金铃铛。

  在金丝轴的末端,还系着流苏般的细金链,而在金链底部,分别坠着短剑一般的饰物。

  拓拔月试戴了一下。

  侧首间,这坠满挂饰的耳坠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因着金铃铛太小,摇曳间只发出微细之声,听起来非但不觉聒噪,反而令人心情愉悦。

  见拓拔月眼光好,这田掌柜暂且收起了怠慢之色。

  拓拔月正要让霍晴岚会账,未料,余光却见着一个身穿华服、腰背佝偻的老叟,在侍从的搀扶下,慢悠悠走到孟掌柜那一头。

  见状,拓拔月蹙着眉,微微侧转身子,不想看见那人。

  但那人的破锣一般的声音,却在耳畔不远处响起。

  他问孟掌柜,上次定制的一只金盏,是否能如期交货。

  孟掌柜满脸堆笑,将一只芙蓉花金盏轻轻放在楠木柜台上。

  但见,那芙蓉花金盏雕镂精细,璀璨夺目,不可逼视。

  他转头对那老叟笑道:“郎君,这金盏已按您的要求做好了,我给您请了最好的工匠。新妇一定会喜欢的。”

  老叟眯缝着眼,凑近细看,脸上皱纹堆起,却难掩笑意:“好,好,真是不错。”

  他边说边点头,仿佛看到了新妇喜笑颜开地捧起这金盏的模样

  。

  侍从也陪着笑,阿谀逢迎的话一套套地说。

  拓拔月听得一阵恶寒,暗道: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要娶新妇!怕是要到埋土里那一日,才能老实规矩!

  正如此想着,田掌柜见她一直没动静,便有些不耐烦:“您要买吗,女郎?”

  拓拔月正待答话,一旁的孟掌柜转首看过来,道:“对了,女郎,您也是姓达奚,这位贵人也是……你们……”

  你们可认识?

  她知道,孟掌柜想说这话。

  闻言,那老叟遂凝神看来,老浊的眸中里,倏尔精光大作。

  拓拔月避无可避,遂转首过去,上下扫视着他。

  老叟也认出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下一瞬,拓拔月却“呵”地一声笑出声。

  然后,在场每个人都听得她启齿:“不,我不姓达奚。我不认识这位‘老当益壮’的丈人。”(1)

  说罢,拓拔月对田掌柜道:“把我看上这两件包起来。”

  她也不还价,霍晴岚忙从包袱里取出绢帛,前去会账。

  一刹那,孟掌柜瞥见老叟,惊愕而失落地立在原地,便猜到二人必有过节。

  只不过,在商言商,孟掌柜绝不多言。

  但听田掌柜问:“请问女郎怎么称呼?”

  “我姓拓跋,”拓拔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烦请田掌柜把首饰送到武威公主府。”

  (1)丈人,古代对老年人的尊称。

  第121章 都七十岁了,还要娶新妇!

  回府的马车上,拓跋月一直垂着头。

  手里还盘着一串绿黑相间的玻璃珠手串。

  这是先前那位田掌柜送她的,权当是赠物。

  霍晴岚看得出拓跋月心烦,遂道:“公主,今日也乏了吧,要不回府后沐浴一回,再用膳?”

  “无事,我想先跟阿母说会儿话。”

  回府后,拓跋月径自去找阿母。

  阿母住处名芳华苑,院里种了很多耐寒的草木。走进去时,低处的草木上还积着未化尽的冰雪,她不禁想起“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这样的古训。

  问候阿母后,拓跋月说起今日在金玉肆中,偶遇达奚斤之事。

  达奚氏出自代郡,家族世代养马。

  大魏开国时,达奚斤深得道武帝拓跋珪的信赖。后来,达奚斤随从道武帝征战中原,屡立战功。

  其后,达奚斤赐爵为山阳侯,在一众开国老臣中,地位卓然……

  达奚斤,便是长宁公主的家公。

  想起早已身故的夫君达奚伍,拓跋瑞一阵嗟叹。

  和很多王宫贵女不同,当年她嫁给达奚伍,是她自己的意思。那时,拓跋瑞的母亲贺夫人得宠,很多人都想来巴结她,联姻自然是一个法子。

  一众鲜卑贵族里,家里有女儿的,便想往贺夫人的儿子拓跋绍那里塞;有儿子的,则打探着贺夫人女儿拓跋瑞的消息。

  拓跋绍、拓跋瑞乃是双胞胎,但二人性情截然不同。有时,拓跋瑞也为她暴虐、爱惹祸的阿干捏一把汗。

  大抵是因她从小就为阿干收拾烂摊子,故此拓跋瑞便不爱武夫,只爱儒雅的文士。最后,在众多示好的男子中,拓跋瑞独独看上了达奚伍,他是达奚斤的第四子(1),素来对舞刀弄枪的事没兴趣,只喜好诗书琴画。

  其实,达奚斤是不太喜欢这个儿子的。他更喜欢他那些勇武的儿子。

  后来,清河王拓跋绍因弑父罪行而被处死。

  其实,按理说,拓跋绍的罪行,牵连不到长宁公主,但奈何二人同胞而生,市井中便有流言,说拓跋瑞身上也留着同样凶悍的血。

  先帝即位之时,天象有异,流言最终指向还活着的拓跋瑞。

  风闻长宁公主将被处置,达奚斤便以“长宁公主与清河王同胞,必残忍凶暴”为由,命达奚伍和长宁公主和离,以免被她牵连。

  其后,一些朝臣建议杀掉拓跋瑞,先帝心有不忍,便只褫夺了拓跋瑞的公主身份,但也给她留足了财物。

  然而,和离之后,拓跋瑞迁居于市井之中,某一晚被一伙不明身份的窃贼盗取了财物,日子便益发地艰难,拓跋瑞不得不在一个私人织坊中做工。

  和离之后,达奚伍不愿再婚,达奚斤逼迫无果,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要想到,这儿子跟拓跋瑞再无牵扯,达奚斤就没什么担虑了。

  几年后,达奚伍偶然得知拓跋瑞的窘境,心里万分挣扎。二人再见之后旧情复燃,没多久拓跋瑞便怀上了孩子,取名为“月”。

  按达奚伍的筹划,现在父亲虽然不认儿媳、孙女,但他会寻机说服父亲。谁承想,等阿月长到六岁时,一贯文弱的达奚伍因一场恶疾而丢了命。

  如此一来,拓跋瑞母女再无盼头。拓跋瑞索性搬到了霍家村,以纺织为业,一人拉扯女儿长大。

  两厢沉默里,拓跋瑞、拓跋月都想起过往的不堪。

  拓跋瑞忽然叹了口气:“你阿翁他……”

  “他不是我阿翁,他不配,”拓跋月截然道,“他没想认我。”

  “净说些负气的话,你嫁人之前……”

  “阿母,”拓跋月打断阿母的话,“你是想说,我远嫁河西之前的事么?”

  拓跋瑞轻轻颔首:“我记得,你阿翁是想来送你一程的。不过……”

  “不过,我拒绝了,”拓跋月蔑然冷笑,“那时候倒想认我了?因为,我们母女又富贵了,是吗?”

  拓跋瑞咬唇不语。

  “他可知,为了这场富贵,我付出了什么,又会面对什么!我本不必遭此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着不肯掉下来,“而他,只知攀附权势,置亲情于不顾!”

  天壤之中,竟有如此无耻之徒!

  “你阿翁他……”

  拓跋月再次打断阿母的话:“我不认他是阿翁。”

  拓跋月还记得,她年幼之时,阿母说起这位家公时,心里又气又恨,谁知现下却不记恨他了。奇怪也哉!

  她红着眼,往阿母房中一瞥,蹙眉问:“这两年来,那老头是不是来看过你?”

  拓跋瑞心知瞒不住女儿,遂颔首:“往事已矣,活着的人更应彼此珍惜。”

  说得轻巧!

  人,不是非得要记仇,更不是要靠记仇才能努力去活。可有些人,有些错,就不应该被原谅。

  否则每个犯错的人,只要流露出悔意,只要做一两桩好事,就能轻而易举地被宽恕。这对被伤害过的人来说,又何其不公!

  不觉间,泪如雨下,不知是气还是痛。

  拓跋瑞伸了伸手,想拭去女儿的泪,但她却背过身去,分毫不领情。

  见状,拓跋瑞遂解释道:“你阿翁年岁大了,也没几年好活……”

  这话,霎时被拓跋月的眼泪堵回去了。

  想起今日所见,拓跋月嗤笑不已:“阿母,你就放心吧,那老丈人身子好着呢。新妇是一个一个地娶。”

  不是么?都七十岁了,还要娶新妇!

  没几年好活?这不坑害女人么?

  (1)虚构,达奚斤只有三子。

  第122章 焦仲卿真爱刘兰芝么?

  言谈不投机,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如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拓跋月勉强挤出一丝疲惫的微笑,轻声道:“阿母,我有些乏了,想回去歇一歇。”

  言讫,不待阿母回应,她便起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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