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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赋_任葭英【完结+番外】(89)

  裙裾扫过冰冷地砖,她只想快些拂去这憋闷的气息。

  拓跋瑞却急声唤住拓跋月,无奈道:“你阿翁毕竟不是你阿父,男人大多贪色,哪怕白发苍苍,仍喜好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这话,听着像是在说达奚斤,实则却透着对亡夫的怀念。

  还隐隐有一丝侥幸的意味。

  拓跋月怔住了,踯躅于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她深知,阿母对阿父情深不渝,执念如经冬不凋的松柏,纵然被岁月风霜侵蚀,依旧不死不灭。

  犹记得,阿父刚死那段时日,拓跋瑞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温柔地抱着女儿,轻声细语:“你阿父啊,虽然被迫与我和离,但他一直没有再娶,他心里是有我的。”

  那时的阿母,哭得眼睛都要瞎了,但每说及此处时,眼里便闪着温柔的光。

  忽然间,拓跋月轻轻打了个呵欠,她确实是乏了。

  一旁,霍晴岚眼尖,不动声色地对着阿澄使

  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阿澄,快去吩咐庖厨烧些热水,稍后给公主松乏松乏。”

  阿澄闻言,立刻转出门去,又穿堂过户,消失在长廊尽头。

  “阿母,”拓跋月重新坐下,“其实我一直想跟您说一件事,但又怕触到您心中的……”

  好生斟酌了一下,她才接着说:“牵绊。”

  她本来想说的是,执念。

  “什么牵绊?”拓跋瑞诧然。

  一双染上岁月风尘,却依旧美丽的眼,顿时有了几分惶色。

  拓跋月的话,再次被噎住了。

  尽管,很久之前,她便想说:“阿父并不爱你。”

  在那些为亡夫守节的岁月里,阿母时常翻看《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为焦仲卿与刘兰芝的悲剧扼腕叹息。

  彼时,拓跋月知道,阿母在诗里窥见了自己。

  年长之后,嫁了人,生了子,见之愈多,思之愈深,再回想起诗中所述,拓跋月也对诗中所述之事,生出了疑窦。

  刘兰芝且不论,焦仲卿真爱刘兰芝么?

  不见得吧。

  他只是,被父权压制得久了,任何事都不得自专,故此才用所谓的“守心”“不娶”来反抗。

  但若说“守心”,那也应是要求自己,而不可苛求别人!

  而焦仲卿,得知刘兰芝要改嫁良人,非但没有一丝祝福,反而还口出怨语,把刘兰芝逼上绝路。

  真爱一个人,便如守着一枚月,只要月悬中天便是好的,何必一定要把月亮摘下来,系在身边?

  便如李云从,他爱她,便由得她去嫁人,去谋业,甚至为了护她这颗棋子,不惜以身入局……

  “你想说什么,月儿?”拓跋瑞见女儿不语,匆忙追问。

  拓跋月欲言又止,摇摇头。

  也许,阿母并非不懂,只是她太孤独了,所以她宁愿相信故事里的情爱,相信自己也是被辜负着,却又被爱的那个人。

  抬眸,阿母还凝视着她。

  拓跋月见赖不过去,便换了个话题:“我想问,阿母,你以前有没有得罪过身份显贵之人?”

  未料,女儿要问的竟是此事。

  拓跋瑞不明其意,遂问:“此言何意?”

  “当年,阿舅死后,京中传出对你不利的流言,之后朝臣对你群起而攻之,再到后来,还有不明身份的窃贼来作乱。阿母,你不觉得这些事情太巧合了么?”

  “你是说,我得罪过权贵。这人以前不敢动我,但在我阿干死后,便使出种种手段来报复我?”

  “不无可能。”

  “可是,我,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什么人啊。”

  见阿母满目茫然,拓跋月遂温言道:“阿母,你别着急,慢慢想。想好了再跟我说不迟。”

  依阿母温良的性子,故意开罪人的事,应该是没有,但她或许无意中冒犯了谁,却未可知。否则,以先帝宽厚之心,岂会因拓跋绍之罪,牵连于阿母呢?

  “你问这个,是想做什么?”拓跋瑞惊疑不定地看向拓跋月。

  “自然是要以眼还眼。”拓跋月脱口而出。

  “这……”拓跋瑞秀眉紧蹙,“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这般光景,你何必……”

  “阿母,此言差矣!如果真有人想报复你,他便不会轻易罢手。或许,他还会对付我!”

  “何至于此!”

  “至于!”拓跋月笃定,“这个人起初是想杀掉你,后来见先帝不肯堕了英名,便让人假扮盗贼,让你生活困顿。”

  “不会的,若真有人要对付我,后来她为何没再作怪呢?”

  说着,拓跋瑞茫然的双目,蓦地定住了。

  这点变化落在拓跋月的眼中,她立马追问:“阿母,你可曾想起一些事?”

  “不曾。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没道理,”拓跋瑞眉心一跳,眼神微微避开一些,“若真有这人,也早相……”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拓跋瑞忙缄口不言。

  拓跋月见阿母不欲往下说,或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逼问,只起身握住她手。

  “阿母的手好暖,”拓跋月笑道,“女儿先去沐浴更衣。”

  拓跋瑞也觉出女儿手指冰冷,便嘱她快去沐浴,稍后用膳再来唤她。

  拓跋月无力地点点头,举步而出,不再多话。

  待她走得远了些,才侧首对霍晴岚道:“阿母得罪的是一个女人。”

  霍晴岚不解。

  “阿母方才想说的是,相夫教子。”

  闻言,霍晴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女人,要查一查么?”

  “查!那女人,分明是不想让我阿母好过,甚至还想要她的命。现下,我立功而还,阿母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那女人哪能忍得下?”

  拓跋月顿了顿,眸光幽深:“说不定,她已经按捺不住了!”

  第123章 她姓拓跋

  弘农王府,富丽堂皇。

  达奚斤立在四子达奚伍的灵位前,忾然叹息。

  灵位上的字,刺眼夺目,分明昭示着达奚伍的离去。

  倏尔,达奚斤长叹一声,只觉往日与阿伍共度的岁月遥不可追。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灵堂的沉寂。

  达奚斤没有回头。

  长子、次子皆性子沉稳,不似三子急躁。

  果然,耳后传来三子达奚拔的声音。

  “阿父,听下人说,你到灵堂来了,我还不信。你——”

  既不是祭日,阿父来此作甚?

  但见,阿父背对着他,佝偻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达奚拔困惑地看过去,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他又轻唤了一声:“父亲?”

  达奚斤方才转过身,浊眼中透出一丝惫色。

  “拔儿,忙完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是,朝中有变,儿子便过来告禀阿父。”

  “哦?发生何事?”

  拓跋焘继位后,达奚拔迁侍中、选部尚书。选部尚书,掌选任官吏一职。

  “至尊本来要处置高平公的,但窦太后一心保他,他在狱中又写了悔过书。至尊便不再追究其贪墨之罪,现下已放出来了。”

  高平公,说的是李顺。

  此前,李顺坚称姑臧无水草,实则是因多次收受贿赂所致。拓跋焘出征后,见姑臧水草丰茂,勃然大怒,回国之后便把李顺投进狱中。

  “哦。”听了儿子的话,达奚斤只淡淡应了一声。

  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阿父!”达奚拔诧然,“这么大的事,您何故……您已经猜到了?”

  达奚斤不答反问:“我猜,至尊不只宽恕了高平公,还让他安置河西诸臣,是不是?”

  闻言,达奚拔惊诧更甚:“阿父,你如何得知?这……简直是料事如神!”

  “呵呵,”达奚斤淡然一笑,“阿父只是人老了,脑子可还没老。诚然,窦太后之言和那封悔过书,保住了高平公的性命,但这只是一个原因。”

  “那还有一个……”

  一语未毕,达奚斤的眸光已刺向了他。

  达奚拔闭上嘴。

  往往,阿父流露这种神色时,便表明他已然着恼,不愿再说。

  达奚拔承认,比起两位兄长,他的确不够聪明。

  绞尽脑汁想了一通,达奚拔小心翼翼地问:“阿父,您的意思是,至尊还需要用他,所以他不能死?”

  达奚斤盯了他一瞬,方才颔首:“可算明白了。”

  “也对,”达奚拔心里轻松下来,但嗓门却压得更低,“连河西王都没杀呢。”

  达奚斤不置可否。

  凝思一时,达奚拔道:“还有一事,阿父。永昌王亲自举荐武威公主掌管金玉肆。至尊已命人拟旨,不日便会让她上任。”

  听至此,达奚斤的瞳孔,在这一刻猛地一缩,显是此事大出意料之外。

  “难怪啊,难怪……”

  “阿父?”

  “难怪她今日会去金玉肆买饰物。”达奚斤踱着步,听不出什么口气,“想必是想趁正式接管之前,先去探一探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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