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正好遇上红灯，他停下车，转头看向她，语气微沉的问她。
“你想说吗？”
是询问，又好似诱惑。
余欢觉得自己找到那个倾述的口子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它。
“我想说！”
“想说就说。”绿灯随着他的话亮起，车子驶出去。
余欢得到了许可，心里很雀跃，那些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终于可以将它们全都倒出来。
可张开口，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她的委屈太多太多了，多到她都不知道哪一件才是让她痛苦的源头。
她很混乱，也很迷茫，有些急切，“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那就从你为什么会被骂说起。”
这道声音给她指引了方向，让她在万千委屈中揪住了源头，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从哪里开始理。
“我有个姐姐...”
余欢有个大她五岁的姐姐，叫余薇，在余欢十岁那年她就死了，
余薇不仅长得漂亮，人也聪明，家里的墙上现在还全是她的奖状，从小到大贴了满满当当的一面墙。
而且她还有才艺，在钢琴上面特别有天赋，参加过好几次全国性的比赛，都获得了非常不错的名次。
这样一个完美到挑不出瑕疵的女儿，是余爸余妈一辈子最大的骄傲，他们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余薇的身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余薇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带着家里过上富足的生活。
至少在余爸余妈的认知里，这是一定的。
但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又残忍。
在余薇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余欢的外婆过生日，余爸余妈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去陪老人家吃饭。
结果那天余欢生病了，余爸余妈本想让她自己吃了药在家休息，就带着余薇一个人出门。
余薇自告奋勇留在家里照顾妹妹，并且说她马上要比赛了，正好在家里多练练琴。
余爸余妈便留下姐妹俩在家，夫妻俩自己去了外公外婆家。
这本来是生活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件事情，但意外就发生在这平凡的事件中。
等到夫妻俩从外公外婆家回来时，家中只有睡着的小女儿，大女儿不见踪影。
余爸余妈联系不上余薇，久等她也不回家，就叫醒小女儿询问余薇的下落。
十岁的余欢只记得她饿了，姐姐说出去给她买吃的，然后就再没回来。
她等着等着就饿睡着了，再醒来时，是被自己的爸妈叫醒的。
余爸余妈这才慌了，立即报警。
这一找，就找了三天，才在附近一座大桥的桥洞下找到余薇的尸体。
死了三天，失踪的当天就死了，被凌虐而死。
这件案子当时在市里还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市里重视起来，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破案。
真相是什么，余薇到底是被谁杀的，十岁的余欢不知道，那些大人也不会告诉她真相如何。
她只知道，从那天过后，因为出门给她买饭才失踪的余薇，彻底成了她的噩梦。
她的父母疯了一般，将所有的错都归到她的头上来。
如果不是她前一天自己不听话非要去玩水，她就不会生病，她不生病，余薇就不会留下来照顾她，也不会出门给她买饭，就不会遭遇这些。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全是因为她！
这个家里不再温馨，变得如同地狱一般，将她牢牢的禁锢在这里。
第36章 很乖
“因为姐姐的死，我爸妈害怕类似的事情再出现在我的身上，因此将我看管得特别的严，哪怕到现在，都不怎么让我独自出门，回家晚了也必须得报备。”
“这些我能理解，可是...可是他们总是要拿我跟姐姐比，拿着姐姐的标准来要求我。”
“我没有姐姐那么优秀，我达不到他们的标准，他们总是骂我，骂我没出息，骂我没能力，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个废物，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
她仰着脸看向孟寒，眼中带着委屈，脸颊上挂满泪水，“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连一句夸奖都不能给我吗？”
孟寒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看她，他安静的开着车，充当一个树洞，听着她倾述内心的不满跟委屈。
余欢也没有想要得到回应，她缩回身子，缩进座椅里，默默的抹着泪。
“我真的很难受，可我不敢告诉别人，我说了，她们只会说我，说我怂，说我懦弱，说我不敢为了自己的人生抵抗，说我活该。”
“我不是没抵抗过，我想过要离开他们，想过分开生活，想过从他们的手中将我的自由拿回来。”
“可是，每次我一有那个念头，我就会梦见我的姐姐，梦见她死的样子，梦见她追着我质问，问我为什么要伤父母的心。她是因为我死的，这个家是因为我毁的，父母这样也是因为我导致的，我为什么还这么不听话，为什么不能乖一点。”
“我太害怕了，我真的好害怕，我怕看见她，我怕她来找我，所以我不敢离开家，我不敢反抗。”
她垂着头，不止的抽泣着，从她的话语里都能听出她的恐惧，她的害怕。
孟寒总算是侧头看了她一眼，她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垂着头看不见她的脸，但莫名的给人一副可怜的模样。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孟寒顿了顿，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余欢。”
余欢抬头看向他，两只眼睛通红，小声啜泣着，肩膀跟着轻轻耸动。
孟寒抽出纸巾递给她，“把眼泪擦干。”
余欢乖乖的接过纸巾，将脸上的眼泪擦掉。
“很乖。”微沉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给出一声肯定。
余欢抬头看向他，眼中还剩下薄薄的一层水光，微微的闪动。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不要否定自己，最起码你的工作都做得很不错。”
孟寒给出余欢想要的肯定，从余欢刚才的倾吐当中，他听明白了。
她最大的苦恼，并不是父母严厉的管控，并不是没有自由，而是得不到认可。
打压式的教育将她困在姐姐的阴影下，她找不到自我，就没办法从那座牢笼中走出来。
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建议，不是安慰，而是认可。
这让他想起她每次做好了事情，那小心翼翼的想要得到他夸奖的样子，还有她那句，“做得好就应该得到夸奖。”
他说这些，本是想安抚一下余欢的情绪，没想到原本停止了哭的人忽地一下哭出声，比刚才还哭得厉害。
“我没有，我做得不好。”
“你做得很好。”孟寒再次给她肯定。
余欢摇着头，眼泪四下飞散，哽咽着开口：“我犯错了，犯了一个很大的错。”
“什么错？”孟寒微微拧眉，难道是因为今天的事？
“我...我给孟总送礼，想要让他给我一个内部折扣的名额...呜...我做错了，我被孟总讨厌了。”
孟总没想到她还想着这事，当时他已经猜到她是因为那个内部折扣的事才送那份礼。
不过他没往心里去，她虽然是有些逾越，但好在看得懂眼色，也及时认错没有再犯。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谁都会犯错，他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上司，只要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挽救回来，他不会过多的计较。
他正要开口，又听她哭着说。
“上次，上次的礼物，不是我想送的。”
“是我爸妈逼我送的，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知道的内部折扣的事情，非要逼着我去拿到这个折扣。”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我不想送的，可是他们非逼我，还骂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仿佛这件事在心里压了许久，终于借着这个机会倾吐出来。
孟寒心道原来如此，虽然他不打算因为那样一件小事跟她计较，也没有因此讨厌她，但她那天的行为在他那里确实是不讨喜。
他也存过些疑虑，以这半年来的相处，他认为余欢不该做出那样的行为才对。
如果这事是她父母逼着她做的，倒是说得通。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没有因此讨厌你，你不用放在心上。”
余欢抽泣着盯着他，似乎是为了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微微凑近他，表情认真执拗。
“真的吗？”
“真的，你是一名很合格的秘书，你的本职工作做得很好。”
解开了心结，还得到了夸奖，余欢总算是喜笑颜开。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孟寒明显的看见她身子颤了一下，但她没有犹豫，立马接通电话。
“妈妈。”
车厢里很安静，那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还不回来！这大半夜的，你们老板平时都是这么压榨员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