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国公主出事前两日,鸣鹫曾经潜入公主府,因为不熟悉而迷了路。当时有人画图给他指了路。”凌天水又从袖中取出另一张已经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按在旁边,“这是鸣鹫根据记忆画的。”
两张纸条放在一起,线条不一但风格完全一样。
第四十八章 调兵换将
纪麟游瞠目结舌:“这……表哥你啥意思啊?”
凌天水道:“据京城守备营的人说,乱军之后因人手匮乏,近半年来你们御林军与他们一同巡查宵禁——刚巧,鸣鹫潜入公主府那一夜,你正是带队巡逻的那一个。”
纪麟游挠头装傻:“是吗?鸣鹫王子居然潜入公主府,好大的胆子啊……”
可惜他装傻充愣没用,凌天水也懒得迂回:“大理寺根据鸣鹫的供词,复原了他当日的行踪,发现正好与巡逻队有重合。而我已经找当日巡兵证实,当晚你们发觉鸣鹫鬼鬼祟祟的行踪后,你让其他人先照常巡逻,自己单独跟踪他离去,许久才回来。”
“这群兔崽子,嘴巴就没个把门的!”纪麟游郁闷不已。
“再结合鸣鹫所言,他在进入郜国公主府后十分顺利,甚至在迷路的时候都有人给他指路,我想当时帮助他的人,不言而喻了吧?”
事已至此,纪麟游也没什么好掩饰的,直接说道:“那个家伙笨得要死,提着个马头跟无头苍蝇似的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地方,可急死我了,忍不住给他指了条明路,又帮他清掉了几个不识相的侍卫。”
“迷香也是你放的?”
“没有,我带队巡逻呢,怎么可能随身带这种东西?我去的时候,那堆人已经睡得挺香了,不知道是公主府自己点的还是怎么的。不得不说鸣鹫这小子有点运气在身上的,搞事也太顺利了!”
崔扶风微皱眉头:“所以,那晚公主府中的异状,不是你所为?”
纪麟游悻悻道:“我倒是想啊,可惜被人抢先了。”
见他这模样,显然不似作伪,千灯心下默然。
这么说,偷盗孟兰溪“梦沉酣”的人,不是鸣鹫也不是纪麟游,在这个王府后院中,另有其人。
她正在蹙眉思索,只听那边崔扶风道:“可惜,纵然你们再讨厌郜国公主,纵然她已薨逝,陛下因为追念姑母,她生前倡议的政务,反倒推行得更顺利了。”
一听到这话,纪麟游更加郁闷了:“那可不……哎崔少卿,兵部那个力主调将的郎中——就是巴结郜国公主上位的那个郑饶安,听说要被提拔为侍郎,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主抓换兵调将之事?”
崔扶风对这些自是了如指掌:“确有此事。”
“啧,有些人真是死晚了。”纪麟游愤愤道。
千灯沉默片刻,问:“如今我父祖留下的旧部,还有多少人?”
纪麟游不假思索道:“一共八百六十二人,六百五十匹马。”
千灯轻叹了一口气,心下涌起无尽感伤。
当年全盛时期,祖父手中有近六万兵马,可事到如今,这些年父祖麾下的白家将士,老的老,死的死,拆分流失,最终实存已不到千人了。
“郡主放心,我们定会保住王爷最后的这点士卒,擎住昌化王旗。”纪麟游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望着千灯的眼神稍显晦暗,但语气却很坚决,“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王爷和世子亲手调教出来的兵,我们绝不会放弃他们!”
望着他坚定诚挚的目光,千灯心下感动,默默点了点头。
四人沉默地饮了两盏茶后,凌天水才问:“昨晚鸣鹫对县主无礼,我当时不在现场,不知纪校尉是否有注意到,谁接近过鸣鹫?”
“我们一拥而上,谁都饶不了他,自然是都接近了!”纪麟游想起昨晚那一幕,兀自气愤不已,“那个混蛋蛮子,居然敢……敢那般对待县主,我现在想起来还恨不得把他撕吧撕吧喂鹰!”
“所以当时你们几人都与他有了肢体接触?”
纪麟游振振有词:“那肯定啊,连崔少卿都忍不住了,更何况我们呢?”
崔扶风垂眼啜茶,一言不发。
送走凌天水与纪麟游,千灯见天色尚早,便问崔扶风:“我想去宫中一趟,你觉得如何?”
“关于你祖父旧部的事情吗?”崔扶风自然知晓她的心思,“县主若去东宫找太子的话,我正好回大理寺,可以陪你一起。”
“不……”千灯想着昨日在郜国公主灵前,太子对她所说的话,心下踟蹰。
尽管她与太子一直亲如兄妹,可他有他的准太子妃,她有她一堆的候选夫婿,他们两人,委实不该过多接触了。
是以昨日太子的手谕,她也直接吩咐商南流去取,尽量减少与太子碰面。
但这些纠结她自然难以出口,最终只道:“最近的事情总与郜国公主和昌邑郡主有关,太子处在其间,难免尴尬,我还是递表找皇后吧。”
崔扶风劝道:“郜国公主刚死,圣上感念旧情,正是敏感时期。县主若要明哲保身的话,最好先避免与她那派相左,不然,或许反受其害。”
“我知道。可纪家是与我父祖当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士卒们也都与我父祖浴血奋战过,如今存亡之际,我若将他们弃之不顾,岂非枉顾父祖的遗愿,亲手抹除我白家最后一线余晖?”
见她神情坚定,崔扶风便道:“既然如此,县主与皇后殿下好生详谈,只要切入点合适,我认为此事倒也不难。”
他对于朝廷局势的走向最为清楚不过,听他这般说,千灯原本忐忑的心也似有了依凭:“不知崔少卿觉得,我该以何角度切入最为合适?”
崔扶风略一思忖:“可以从太子当年那桩旧案开始。”
千灯颔首。确实,从这点上来说,皇后与自己的立场一致,都曾受郜国公主加害,从这点切入,确实能为她争取最有利的基础。
然而就在她换好衣服准备出发时,璇玑姑姑来通报,刑部侍郎张霍山来了。
侍郎主实际掌一部事务,如今亲自登门,千灯心知定有大事发生。
而璇玑姑姑面露不安之色,低声禀告道:“他率一众衙役登门,指明要县主带上府中有关人等,随他一同过去。”
刑部侍郎亲自登门,将零陵县主、回纥王子及其他有关人等带走,却并不是带到刑部衙门,而是一路去往大明宫中。
进入宫门,一路太液池行去,就在经过蓬莱殿时,皇后身边的女官忽然过来,先带千灯去觐见皇后。
正要求见皇后的千灯加快脚步,随行进殿。
庄严华美的大殿内,皇后正坐在窗前,手中持着一支银凤钗,正在慢条斯理地转动,端详着这支钗的细节。
第四十九章 暗示
见千灯来了,皇后命所有人退下,微微一笑:“零陵,你来看看这支钗。”
千灯恭敬接过来,稍微看了看这凤钗的构造,便抓住鸟喙将其扯下。
细长如针的鸟喙中间空心,连通着凤鸟羽冠。千灯将羽冠掀开一看,下面藏着个空心小球,中间还残留着些许黑色的痕迹,显然里面可以藏毒。
皇后垂眼看着那黑色痕迹,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既然你将那张图纸献给我,想必已知道当年赵良娣与我的旧事了。”
千灯将拆解开的凤钗重新安装好,恭恭敬敬放回案上:“是,皇后殿下疼爱太子殿下之心,零陵深为感怀。”
皇后的手指轻抚过细长如针的鸟喙,轻声道:“本宫看到你的图纸后,猛然想起当时太子身边有个乳母,太子出事后东宫到处搜捡不见凶器与毒药,她便和其他人一起被打发回了老家。她曾戴过这样一支凤钗,因为式样古怪,所以令人留下印象。如今本宫派人找到了她和凤钗,确证是赵良娣花重金贿赂,给了她这支银钗,替赵良娣儿子扫清障碍。至于这钗的来历……呵,郜国公主府给银楼出具的图纸。”
皇后的指尖按在图纸一角,上面的蝇头小楷清楚标注,郜国公主府下订,时间正是十八年前太子刚出生时。
“赵良娣那时候不如本宫受圣上眷顾,但她儿子比我的兖儿早出生了两月,看来,郜国公主一开始是押宝在那孩子身上的。”皇后淡淡笑着,嗓音平静无波,“可惜那孩子没有福分,早早去世了,还带走了他娘。结果你看,兖儿成了唯一的皇孙之后,大长公主不就求着先帝赐婚,将她的女儿嫁给兖儿了?”
千灯默然垂首听着,不敢接话。
“所以零陵,你也算是结了本宫一桩陈年心事,本宫该好好谢你才对。”
千灯叩首回答:“零陵不敢,这是皇后殿下诚挚动上苍,亦是太子殿下吉人天相,才安然度过灾劫。”
皇后笑得志得意满,将凤钗与图纸都丢回匣中,说道:“好孩子,你也得居功,当年宫变,去年兵乱,你们白家对太子都是尽心尽力——对了,你父祖当年旧部如何了?”
听皇后主动提起此事,千灯立即回答:“是。当年追随我祖父的士卒们,如今依旧由我祖父的老部下统领,擎昌化王旗号,尊我祖父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