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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_侧侧轻寒【完结】(21)

  池塘中尚有几朵荷花出水绽放,池水不深,但塘底经年淤泥厚积。而千灯绕着水池边缘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泥浆痕迹。

  没有人从水里来去过。

  她在杂草间走了一遍,踏上草丛间的石径,看向前方。

  平整的草地后方,是丛生的栀子花。

  她记得年幼时夏日水风徐来,母亲会牵着她小小的手,摘下一朵栀子花给她,然后说:“灯灯,不要贴鼻子太近去闻呀,花心里会有小黑虫子的。”

  栀子花一年年都开得那么好,当时那馥郁的香气,还会萦绕在这水边,弥漫在这座满是美好记忆的田庄中。

  可提醒她注意小黑虫子的人,已经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心中大恸,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晕眩脱力感让她强打的精神溃散,她支撑不住,无力地蹲坐于地,呼吸急促。

  “县主,县主……”康叔赶紧过来扶她。

  可千灯什么都听不见,铺天盖地的悲恸袭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将脸深深埋在膝上,将所有呜咽声息湮没。

  千灯,记得临淮王的话,记得仇恨,记得你得撑住自己,记得昌化王府,只剩你一个了。

  直到颤抖与悲怆被她熬过去,眼前的昏黑逐渐淡去,千灯才抬手撑着青石地面,勉强站直身体。

  “我没事。”她拍手时感觉到什么,转过掌心看了看。

  刚刚按在地上时,不仅沾染了泥尘,还粘着几片灰褐色的小碎片。

  她取下来放在眼前看了看,看出这应该是松树的皮,在干燥破碎后,轻飘飘地沾在了她的掌中。

  她低头看石径,在靠近池塘的那几步地方,石板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松树皮,像是刚刚从树身上敲击下来的,大小不一,零散地分布在石缝间。

  然而她家人来这个庄子,一般是来避暑的。因此庄子中属于夏日的树木花卉很多,而松树这样经冬不凋的树木,对于夏天来说无甚趣味,因此庄中并未种植。

  她深深吸气,声音虽然喑哑,却已不再颤抖:“康叔,庄子里有松树吗?或者……未去皮的松木?”

  康叔回道:“松树没有,松木有。前阵子仓库漏水,庄上弄了几条松木搭架子,现在用完了,还堆在仓库中。”

  “仓库?待会儿我去看看。”千灯说着,定了定神,踏过草地,走上了游廊。

  游廊上方是悬空的,下方则与旁边假山有相接。

  千灯在游廊上坐下,示意南禺与田嬷嬷都好生给自己回话。

  她沉脸指着假山,问南禺:“我记得你当时说,听到假山上有声响,是个女人在哭孩子,所以你过去看了?”

  南禺面色难看,可当时脱口而出的话,此时已无法吞回去,只能点了点头,说:“是……”

  千灯又转向田嬷嬷,沉声问:“田嬷嬷呢,听到了吗?”

  田嬷嬷低头站在她面前,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千灯冷眼看着她,问:“怎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你害死了杞国夫人的罪名更为严重,让你有所顾忌?”

  田嬷嬷浑身打颤,当即在地上连连磕头,老泪横流:“老奴该死,老奴听……听到了。”

  千灯一掌击在廊柱,咬牙道:“将昨晚的情形原原本本给我讲一遍,不得有任何隐瞒!”

  “是,是……”

  角门被人从内破开,乱军闯入。

  与南禺在一起的两个侍卫毕竟是东宫的人,在发觉外间动乱或许会波及太子之后,便立即到外头相助。

  千灯听到声响,前往前院查看,让南禺和田嬷嬷守护好夫人。

  田嬷嬷在室内守着夫人,见她满是忧虑,便与她说着话宽慰。只是在这般局势下,两人干巴巴说了几句,一时也都静了下来。

  就在这一片沉沉暗夜中,她们听到外面传来的呼喝声中,似乎还夹杂了一缕哭声。

  夫人抓住田嬷嬷的手,有些紧张地问她:“田嬷嬷,你可听到什么声响了吗?”

  黑暗中,依稀传来个尖利变调的声音,鬼气森森地哭喊着:“孩子,我和孩子,死得好惨啊……”

  田嬷嬷只觉全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因为怕灯火太亮会引来乱军,室内只点了一盏暗暗的油灯。此时门缝间风漏进来,光焰摇曳,显得更为可怖。

  “这听着是女人的声音,肯定不是乱军。”夫人听着,勉强定了定神,“咱们庄子向来宁静,哪来的女人哭孩子?你去看看,是不是哪个丫头仆妇受委屈了?”

  田嬷嬷应了,抖抖索索的出了门,眼前忽见几点鬼火飞过。

  她吓得抬手乱挥,慌乱中一个趔趄朝后倒去,跌进了旁边耳房,才看清那鬼火原来是几只流萤。

  听着前院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夹杂着鬼哭乱萤,她哪还敢出去,只瘫在耳房内,朝着四下胡乱磕头求神佛保佑,不敢出门。

  而此时,南禺一个人把守游廊,听着暗夜中似断似续分不清来处的声音,心头亦涌起恐慌。

  他强抑呼吸,去听那诡异的声音。

  那声音却消失了,暗夜中只有一片寂静。

  四下都是水面,游廊无人,这个装神弄鬼的人必定是藏在走廊边的假山上。

  “哼,我好不容易要做王府女婿,把零陵县主娶到手,任你是人是鬼,谁敢阻我好事!”南禺一发狠,左手握弓箭,右手抓起庄上分发的柴刀,迈进了假山。

  而上方水阁中,正抱头在耳房拜佛的田嬷嬷也察觉到外面鬼叫声停止了。

  她抖抖索索,正在侧耳细听,忽觉门外一声哀叫,随即传来身躯重重倒地的声音。

  田嬷嬷趴住耳房门槛,抬头往外一看,却见夫人跌倒在地,掉在旁边的灯笼照亮了她的身躯——

  她的心口扎着一支箭,正随着她身体的痛颤而剧烈抖动。

  田嬷嬷吓得气都喘不过来,连滚带爬出了耳房,扑到夫人身边。刚抱住她,夫人便猛烈觳觫,呕的一声,田嬷嬷手上一片温热粘腻。

  她看见夫人的口鼻中,涌出了大片鲜血。

  田嬷嬷在黑暗中失声大叫:“夫人!救命啊!来人啊!”

  正在假山中拿柴刀乱劈乱砍、寻找装神弄鬼之人的南禺,听到了上方高阁中的惨叫声。

  他心下一惊,背后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刚刚让他陷入混乱的鬼叫声顿时被甩到九霄云外,他想起自己是奉命把守于此,守护夫人的。

  他当即转身,向着游廊奔去。

  然而假山虽然不大,上面道路却回旋崎岖,等他摸索到回廊时,县主也已经率人奔过来了。

  第二十二章 花样

  “然后……然后县主便带人赶到,此后情形,县主便都知道了。”

  田嬷嬷说着,满脸眼泪鼻涕,把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老奴绝不敢欺瞒县主,当晚情形确实如此!求县主开恩,老奴愿后半辈子吃斋念佛,为夫人守墓,求县主给老奴留一条命……”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难道你们死了,我娘就能回来了吗?”千灯的目光从她的身上转到南禺身上,紧咬牙关,强行让自己恢复冷静。

  康叔跑去假山查看,确证了假山上有被柴刀乱砍的痕迹,千灯又命带他们上游廊,去详查小阁内的情况。

  廊下青砖地上血迹犹在,深深刺痛着千灯。

  勉强挥开那些让她晕眩的痛苦,千灯咬住舌尖稳定思绪,查看耳房的痕迹。

  现场痕迹与他们讲述的前因后果完全吻合,看来他们这次所说的,应当都是真话。

  她又走到高台边缘,向下看去,问:“夫人出事前后,你们有没有听到下方传来水声?”

  田嬷嬷怔愣了一下,与南禺面面相觑:“水声?”

  “落水的声音或者涉水的声音,有吗?”

  两人拼命思索着,但显然记忆中一无所有。

  与千灯之前在水池边观察一致,当晚并无人下水来去。

  她命人将田嬷嬷看管好,又令康叔押着南禺,到柴房去查看那边的情况。

  福伯的尸身已被抬走,柴房内血迹和打翻的饭碗犹在,玳瑁正蹲在地上,流着眼泪擦洗父亲血迹。

  千灯抬手默默抚了抚玳瑁的背,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但见玳瑁神色中愤恨压过痛苦,知道她一向坚强,也略略放了心,只让她先别把血迹擦掉,留着以待勘查。

  “你爹的遗体,你可看见了?”

  “看见了!”想着父亲死于非命,玳瑁擦拭着眼泪,恨恨又踢了南禺一脚,“我爹脖颈被这畜生割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喷了一地……县主您看,那地上、那地上……”

  柴房地面喷薄的血迹宛然,显然是割开了颈部大脉,才会有如此惨烈痕迹。

  千灯目光落在血泊旁一块碎瓷片上,见那瓷片上沾着斑斑血迹,便捡起瓷片看了看,又转而看向南禺被绑着的手上。

  他虎口下方的手背上,有几道深浅纵横的血痕,显然是用碎瓷片磨割麻绳逃脱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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