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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_侧侧轻寒【完结】(239)

  崔扶风略一思忖,看向凌天水。

  凌天水道:“也有可能。毕竟我睡着后,不可能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时刻倾听隔壁动静。对方若没有敲门而是金堂自己事先悄悄开门的话,或许会有漏过细微声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人的范围又收窄了。

  千灯与郎君们所住的前院,在这庄子上算是半独立的,厚门高墙,昨夜送完水闭门之后,庄子上其他的闲杂人等根本无法进入。

  所以首先,对方定是昨晚住在这个院子内的人,才有半夜下手的机会;其次,他是与金堂熟悉的人,且与金堂没有过任何冲突,他才会放心地开门揖盗。

  庄子内与金堂熟悉的,无非是同为候选的郎君们,而在郎君中,除去凌天水、崔扶风,以及与金堂有过矛盾的纪麟游、鸣鹫和孟兰溪外,唯一剩下的只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薛昔阳的房间。

  就在昨晚,他还曾幸灾乐祸地对县主说,所有郎君中,唯有他与金堂没有矛盾,谁知今日,这竟也成为了他的作案可能。

  当然,其他人——鸣鹫纪麟游孟兰溪,更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金堂之死的嫌疑人。

  即使离开了长安城,即使已经不在王府后院,可她的夫婿候选人依旧出事,而凶手,极有可能还是夫婿候选人。

  千灯心乱如麻,望着被白布覆盖的金堂尸身片刻,对璇玑姑姑道:“先派个人去金家,通知金保义,就说……”

  可要如何说呢?

  想到自己与金家之前的接触,想到金堂曾悉心为自己、为昌化王府所做的一切,她喉口凝滞,顿了许久,才缓缓道:“就说,金堂出事了。让金保义来庄子上……接他回去。”

  金堂之死,让整个庄子上下蒙在压抑气氛中。

  眼看已届正午,厨房送了午膳过来,千灯与郎君们都是食不知味。只勉强用了一点。

  饭后,韦灃阳过来跟她辞别。他借宿庄中,自然早已知晓金堂之事,虚应故事地安慰了她几句,便看向纪麟游,问:“纪录事是否要去破庙那边清理兵匪尸身了?”

  见他迫不及待去分功劳的模样,纪麟游心下没好气,却又不便推脱,只能问询千灯:“县主,你看……”

  他是金堂之死的重要凶嫌之一,千灯正要找他们问话,自然不能让他此时离开。

  想了想,她转头看向凌天水:“凌司阶素日与御林军往来甚密,你看,他能否替你过去看看现场情形,也与韦左率确定一下各项事宜?”

  凌天水没想到她会替自己揽活外出,淡淡挑眉看着她。

  千灯默默对他做了个“苏云中”的口型。

  他们追查兵匪们乃至来到此处,就是为了确定那个死在漕渠中的人究竟是不是苏云中。

  他当日从庄子上被押解回长安城途中,到底是坠崖身亡了,还是逃脱了?

  如今其他兵匪已死,但冯翊和蓝秀容仍在,苏云中的谜团、当年那块玉佩的来龙去脉,全都得从他们身上入手,自然得好好调查。

  凌天水转向纪麟游,若无其事问:“我替你去一趟?”

  “那行啊,弟兄们素日都与表哥熟悉的,你去我去还不是一样?”纪麟游一口答应,又暗地朝凌天水使眼色,让他千万要压住韦灃阳,别让他们御林军吃亏。

  等凌天水走后,千灯与崔扶风默契地备好卷宗,问讯诸位郎君。

  既然暂时无法找到凶手潜入密室作案的手法,那么就只能从嫌疑人下手,寻查动机与他们动手的机会。

  昨夜因为纠纷,金堂住在一排厢房的最后一间,而进院门的第一间、也就是离金堂最远的那一处,住的人是孟兰溪。

  千灯携笔墨轻叩敞开的房门,正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树梢云朵发呆的孟兰溪转过头,看见她过来了,立即起身迎了上来,神情有些低落:“县主。”

  千灯也不与他绕弯,开门见山道:“因为金堂之事,你们所有与他同住一院的人如今都有了嫌疑,所以崔少卿与我得照例向你们问询一二。”

  孟兰溪默然点头,低声道:“县主放心,我绝不敢对你有瞒。”

  “昨夜你回屋之后,睡得如何?是否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昨夜我因为白白之事而难过,因此一夜辗转难眠。或许县主不知道,自我娘去世后,我在这世上便已没了任何亲人,虽然我托赖于王府后院,但也只能等待县主偶尔召唤,帮你焚香助眠时见你一面而已……”

  他这话温柔轻缓,却让崔扶风记录的手下意识停了一停,抬眼看向千灯。

  果然,她神情波动,低垂的睫毛遮掩了她的眼神,却遮掩不住她黯然的情绪。

  他没有了父母至亲,她也没有了。甚至他连家都没有了,孑然一身在这世上,比她还要孤苦无依。

  他每日莳花调香,过着冷清的日子,可显然,并不是他自己愿意拥有这样清冷的人生的。

  “直到我捡到了白白,我帮它治伤,悉心养护它。每一片叶子上的露水我都擦得干干净净,免得它拉肚子;每日帮它清理身上脏污,希望县主心血来潮抚摸它时,不会嫌弃它……可或许是我的痴心妄想害了白白,以至于它遭人嫉恨,连我唯一能多接近县主的方法都要被剥夺……”

  第二十七章 是非人

  说到此处,孟兰溪眼中不自觉漫上泪痕,那感伤痛惜的神情,让千灯心口只觉得沉沉地难受。

  “所以县主,可能你不知道,白白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只兔子……与县主一起埋葬了它之后,我心下难受,一夜迷迷糊糊的,没怎么合眼,直到天快亮了才睡了一会儿……”

  因此他是所有人中起来最晚的,当时凌天水与崔扶风早已陪千灯去后院了,其他的郎君也用过了早膳,早已撤掉了。

  他并无饥饿感,因此只去埋葬白白的栀子花下站了一会儿,担心昨晚的坑挖得太浅了,会不会有野猫将土扒开。

  说到这里时,崔扶风忽然开口,问:“所以你鞋上的泥,是当时沾上的?”

  孟兰溪低头一看,果然看见自己鞋沿上有干掉的和半干的泥巴。他忙点头:“是,昨晚和今早的。”

  “你把鞋袜脱下来给我瞧瞧。”

  崔扶风这古怪的要求,让孟兰溪难免有点紧张尴尬,但还是侧过身,背对着千灯抬脚将鞋子和袜子脱掉,递到崔扶风面前。

  可其实,崔扶风看的并不是他的鞋子,而是他的袜子和光脚。

  半旧的布袜干燥柔软,但却十分干净,脚底板未染尘埃。

  所以他确实没有作案可能。他埋葬兔子时,鞋底沾染了泥痕,昨夜要顺着走廊到金堂门前,必定留下痕迹。而脚底板和袜子如此干净,显然也未曾脱了鞋出去过,毕竟每个人的屋内只有一壶茶水,根本无法及时清洗。

  “县主,我确实在心里暗恨金堂,恨他对一只无辜的兔子都要痛下杀手,可是……可是再怎么说,白白也不过是只兔子,我怎么可能为了一只兔子去杀人?更何况是同在县主后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呢?”

  千灯默然点头,声音滞涩:“我知道。”

  崔扶风则问:“既然昨夜你一直辗转难眠,那么,可曾听到过其他人有什么动静?”

  孟兰溪想了想,迟疑道:“三更左右,我好像听到旁边有开门的声音,但是模模糊糊的,我不敢确定,更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房门。”

  崔扶风将一切原原本本记录在案,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昨夜众人都睡下之后,你是否去找过金堂?”

  孟兰溪苦笑:“县主和崔少卿都知道,我昨晚刚和金堂发生过争执,就算我去了,肯定也敲不开金堂的门。”

  这话说得在理。昨日他们二人的纠纷大家都看在眼里,甚至因此而将茶壶摔坏了,玳瑁才会另外取了一壶水送过来。

  闹得如此不可开交,金堂自然不会半夜无声无息放他进来,而孟兰溪也绝对没有接触后来那壶茶的机会,完全不具备投毒的可能性。

  再者,千灯为了调停他们的矛盾,特意将孟兰溪安排在了西侧最靠外的房间,而金堂是西侧最靠内的,所以他们的房间相距最远,中间需要经过薛昔阳、纪麟游、凌天水的房间,才能到金堂门口。

  他如何有把握抓住这三人都沉睡疏忽的时间,哄骗得金堂放下芥蒂开门?

  千灯默然向崔扶风点了点头。

  崔扶风便结了这场问讯,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会向其他人详细了解昨夜动静。若孟郎君确实没有出过房门,那么定然是清白的。”

  “清白?孟兰溪不可能清白!”

  薛昔阳本色不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矛头指向其他人,对着千灯大进谗言。

  “县主,依我看来,孟兰溪嫌疑绝对不小!他不但和金堂矛盾激烈,而且还是后院诸君中最通晓药理的一个。对他来说,制个香、调个药、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别的不说,郜国公主之死,他私配的那个梦沉酣起了多大的用处?搅了多大的风浪?如今既然金堂是死在毒药之下,那么下毒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他没跑了!依县主看来,他有没有可能隔门下毒,或者给金堂下了慢性毒,在半夜才发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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