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对嘛!先前看到你们冤枉县主,我都急死了!”纪麟游在旁边欣慰地长出一口气,“也不想想县主千里迢迢回来,怎么可能为了害龟兹?她可是护送昌化王和世子英灵归故土的!”
尉迟将军正惭愧得说不出话,忽听背后传来腔调古怪的汉话:“是啊,我们仙珠是最闪亮(善良)的仙女,她为龟兹付出的鲜血(心血),你们根本看不懂!”
这急忙慌冒出来的人自然是鸣鹫。他毫不在意地上的泥沙血水,靴子嚓嚓嚓踏过尸体就走到千灯身旁,看了看正在打扫的战场,见基本上都是西番军装束,顿时郁闷不已——这可怎么好,仙珠这场赢得这么漂亮,他谈判的本钱急剧缩水啊!
当然,表面上他还是神气活现,问:“仙珠你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我都商量好帮你的,结果你不呆(带)我就跑来了?”
想到他昨日那坐地起价的模样,千灯只能说:“你漫天要价,我商量不起,所以,只能另求朔方军兄弟帮忙了。”
“朔方军是经过,这里又不是他们底盘(地盘),走了后你怎么办?还是得我们回纥军来!”
仿佛受不了他的聒噪,旁边李颍上忍无可忍,低咳一声。
急吼吼跑来、满心满眼全是千灯的鸣鹫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才发现有这个大魔王的存在。
“你……你你你,你琢磨(怎么)会在这儿?”
“本王接到线报,知道西番人在龟兹这边有异动,担心他们会对太子殿下不利,因此赶来查看。刚巧前哨士兵救了县主,所以过来看看。”
我信你个鬼,你当初化名凌天水待在昌化王府时,还说自己是养病呢!
鸣鹫腹诽,但是鸣鹫不能说,只能郁闷地将脸转向一边。
而李颍上已经向他示意:“那走吧,你和县主可以好好商谈,让我们都见识见识,回纥准备开什么价码。”
第二十七章 图谋
令鸣鹫松了一口气的是,临淮王将他们送到龟兹王城后,便前往安西都护府觐见太子去了。
他摆出的态度很明确,如今千灯代表的是龟兹,他作为大唐的人,不会插手龟兹与回纥两国之事。
被全城缉捕的零陵县主重现王宫之前,不仅是宫门口的守卫与朝臣们,就连街上的百姓都惊愕围观,更有人大声问:“这不是残害我们龟兹王族的大唐县主吗?她居然还敢在这里出现!”
“不得胡说!”尉迟乙耀捂着伤口,竭力提高声音呵斥,“残害我龟兹王族的是西番人,大唐县主是被冤枉嫁祸的!”
此言一出,原本纷纷攘攘的街巷顿时静了下来,众人一时不明究底,都是面面相觑。
尉迟将军身后的士卒们也纷纷道:“是啊!此次多亏大唐县主不计前嫌,于危难之际前往战场搭救,我们才没有全军覆没!”
“要不是她从西番军手中救下了我们,咱龟兹军主力、这么多大好儿郎,全都要葬送在昨夜一战!”
听到将士们的力证,百姓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么说,大唐县主是被陷害的?”
“是西番人为了挑拨大唐与我龟兹,所以设下的圈套!”
“可是镇国三圣器不是被她偷走的吗?如今王族之死都与圣器有关,西番人又是如何栽赃嫁祸的?”
“关于此事,我大唐使者经过调查,早已有所发现,也拿到了西番杀人嫁祸的切实物证。而且,在灵殿大火中幸存的王女也知晓内中实情,是确凿无疑的人证。”千灯自然不会说上次发现线索的人就是自己假扮的,她站在宫门口,朗声对众人道,“前次贼人鸣响钟声,就是王女要揭露真相之时。只可惜因为遭调虎离山,以至于王女遭遇毒手,无法吐露实情。还望大家以大局为重,稍安勿躁,我定当揪出幕后真凶,为龟兹王族,也为我的亲人们报仇雪恨!”
说罢,她不顾身后纷扰议论,将所有反应丢在后方,径自入了王宫。
只听得身后一片嘈杂,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
但最终,还是信任的呼声占了上风:“能在危急时刻挽救我龟兹主力军的,怎会对龟兹不利?”
“对,我相信昌化王的后人,定然不会做出愧对祖先之事!”
“大唐县主,若你是清白的,一定要揭露真相,不放过恶人啊!”
千灯仰头深深吸气,大步迈向了龟兹王所在的大殿。
国主依旧躺在榻上,宫女们刚给他换了药,锦被盖住了他的身躯,但露出的头颈也包着绷带,那皮肉溃烂的面容也是伤势惨重,并无好转迹象。
但身为一国之主,即使在这般情况下,他依旧心志坚强,强撑着睁开眼看向他们,目光落在千灯身上,口中艰难吐出问话:“你……你还敢出现?来人……来人……”
千灯并不说话,向他敛衽下拜。
尉迟乙耀则赶紧上前,禀报道:“国主,卑职此次奉命与西番军交战,不幸中伏。若不是县主及时赶到,可能我带去的主力军已全军覆没了!”
龟兹王精神虽有些浑浑噩噩,但听到他的话,那无神的双眼还是睁大了:“什么……”
尉迟乙耀赶紧将经过详细讲了一遍:“县主是被冤枉的,确实是西番人栽赃嫁祸,意图挑拨我龟兹与大唐的合作,我们都中计了!”
鸣鹫在旁边不无幸灾乐祸:“你们龟兹行不行啊,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庆幸(清醒)的人,被骗得死死的。”
龟兹王瞪着他许久,依稀辨认出他是回纥的王子鸣鹫,心中愤愤想,那是因为你未曾亲眼目睹当时情形,更何况出事的不是你至亲,自然可以大说风凉话。
但此时此刻,多得罪一个回纥又有何益,他移开了目光,只看向千灯,竭力道:“我龟兹遭此大难,以至于错怪县主,都是……都是西番的阴谋!”
千灯俯头道:“如今北庭已驰援安西,大唐定会帮助龟兹度过此劫,请国主安心休养,早日恢复主持大局。”
鸣鹫忙见缝插针:“我回纥也会顶礼香炉(鼎力相助)!”
“既有多方助力,相信……相信龟兹定能恢复安定。”国主艰难探出手,示意召大都尉丞来,“县主是昌化王后人,亦与我龟兹王族血脉相连。我让……让大都尉丞襄助你。还望县主能沟通诸方力量,共同协力助龟兹……追查此案真相,切莫让西番阴谋得逞!”
龟兹王亲口嘱托,又让相当于宰丞的大都尉丞辅助,千灯如今的身份自然与之前天差地别。
看着代表龟兹坐在对面谈判的千灯,再看看她旁边代表大唐过来的崔扶风,鸣鹫更加郁闷。
怎么就没有及早把握机会呢?现在一夜之间主动权颠倒,是他上赶着来与千灯商议,共抗西番分一杯羹,而不是她内外交困由他开价的时候了,主动权在谁的手中一眼便知。
更何况旁边还坐着个崔扶风,几番讨价还价下来,最终和之前襄助大唐平乱一样,啥多余的好处也捞不着。
“可恶!”鸣鹫借口更衣,溜出来站在外面用回纥语把胸口的闷气先发泄一通。
随他过来的梅禄(回纥统管兵马的将领)看看四周围,压低声音道:“说来说去,还西番军太没用了,居然被临时借来的朔方军打成这样。但凡别这么一击即溃,龟兹和安西也总得掂量掂量啊!”
“就是啊,要是再撑一撑,我的王妃不就有着落了吗?兄弟们不是还能趁此机会多捞点油水吗?”对西番军的不争气,鸣鹫充满怒气,“我在长安谈了那么久,始终没能把边镇搞到手,要是这回不能搞点好处回去,肯定要被十五部所有人嘲笑死!”
“确实,咱们就这样回去,未免太没面子。”梅禄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循循善诱道,“不过依我看,昨夜西番军是没料到朔方军会忽然加入战局,因此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等到下次卷土重来,可就没这么好对付了……”
鸣鹫赞成他的看法:“我也觉得,西番军肯定会整顿兵马再来的。”
“希望这回西番能做好准备,强悍一点吧。”梅禄意味深长地对他道,“人挂在悬崖边上的时候,只要有人肯施以援手,什么条件都能答应的。”
“有道理……”鸣鹫若有所思,“可是怎么才能让龟兹挂悬崖边呢?”
“这就要看西番行不行了。当然,要是实在不行,就需要别人帮一把了……”
鸣鹫一拍大腿,眼睛发亮:“做大事的人就得这样!不然我哪有机会替回纥抢到天命之女啊?”
再次回到谈判桌,鸣鹫显得散漫了很多,盘腿坐在千灯对面笑嘻嘻地打量她认真的模样,连价码都不开了。
“我汉话不够溜嘛,梅禄呆(代)我谈就行。”
但如今局势已经走到这一步,回纥梅禄又能谈出什么花来?
“我们回纥跟西番军斗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们的作战规律我们很熟悉。此次他们错估战局,必定会卷土重来,而且据我方估计,最大可能就是企图切断我方后路——届时,我方愿意负责此路。若是他们确是如此部署,那边的厮杀与收益就全交给我们回纥。若是没有安排,就算我们运气不好押错宝,战功全归你们,我们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