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脸色不是很好,警告道:“注意主仆之分。”
所以说,我喜欢白露,在家族里只有她会什么都给我讲。
不会像惶恐到总是低着头,也不会像对待小孩一样敷衍我。
她很好,非常好,和这里的人包括我截然不同。
… … …
美丽柔和的女人在床上笑着,眼神中带着母性的柔软,可她明明这么虚弱,就像是被什么吸掉了生命力一样。
母亲病了。
那天夜晚,我的窗户传来一阵规律的敲声,我的眼睛一亮,立马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白露食指竖在嘴上,示意我小声,于是我绷着一张小脸严肃的点头。
“咳。”
不知道为什么,女佣突然肩膀在不断颤抖。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止住笑意,而后在前面垫着脚步迈着极小,我也同样有样学样。
白露对这里熟悉极了,带着我七拐八拐,穿过重重阻碍终于到达目的地。
“母亲。”
我小步的跑到她面前,声音也很小,就连脸上都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床上躺着的女人无奈的笑了笑,像是早就预感到这一幕,将我抱进她的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这是同样的第二十多个夜晚,也是母亲生病的第一个月。
“辛苦你了,白露。”女人眼里带着歉意。
“夫人言重了,您要保重好身体,小小姐还需要您。”
底层能在徐家活下来的人也许并不拥有什么特殊能力,但他们对危险的察觉尤为敏锐,家族内很容易都能看出是谁想要封锁消息,于是佣人们对当家主母生病这件事保持着高度的缄默。
以至于我和往常一样被埋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本应如此,可除了白露,只有白露。
“嗯。”母亲轻轻的应了一声,将下颌抵在我的脑袋上,用手腕轻轻的抱紧我。
有点疼,但我没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有点难受。
不是身体,是心里,闷闷的。
*
“家主大人最近可接回来了一位小少爷,族内测过天赋极高,被他当众宣布他为继承人。”说完后,堂兄们紧紧盯着我,像是想要捕捉我脸上的表情。
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们,在他们期待下给出了反应:“是么。”
平平淡淡,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哭鼻子和歇斯底里,就像白开水一样,毫无波澜。
于是堂兄们自讨没趣的离开了。
“我还多少有点期待,结果就这。”
“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人是木头做的吗。”
“这也难怪,毕竟自己母亲死了也没见她流几滴眼泪,怕是到现在都不明白。”
“啧啧,可怜呐。”
他们声音并不大,但也没刻意隐藏,于是我在后方能听得一清二楚。
以最高格办完主母葬礼后的第三天,徐家主从外面带回了个白嫩嫩的小孩,验证血缘,确认无误,写进族谱,今年六岁。
而我只比他大两岁。
“小姐。”白露担忧的看着我,她分明也听到了那些人说的话,手握拳气愤到不行。
可她是仆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瞧着,什么也做不了。
“我没事。”随后用手抚了抚白露的额角,“能和我讲讲你的钥匙吗。”
白露一下子就明白了,回到屋内,她像往常一样轻轻的抱着我。
又讲起了外面的世界,白露讲得此起彼伏,我也听的极其认真,就像是听了一段话本小说。
徐家的仆人世世代代的效忠着本家,环环之间把控的极严,有些人一生都没出过族里,更别说是亲眼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这些她是从何处知道的。
但她就是知道,并从不给外人谈论这些事,除了我。
我成为了她唯一的听众。
第41章 记忆碎片(四)
母亲不在了。
因为身患重病, 真的吗?
我有点不信,于是站在一边,看着白露将手搭在母亲的脉搏上, 平常随时挂着的笑意尽数消失, 眼神严肃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担忧, 她说这是心病,劝慰母亲往前看。
“我知道的 。”母亲声音平静。
我看了看母亲, 又看了看白露。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她们之间的谈话的氛围, 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像是她们是认识良久的至交好友,错觉吗。
重要的节日中, 族里的人比平常更为忙碌, 行步之间都很匆忙。
“你也会离开我吗。”
此刻屋内只有我们两人, 于是我抬头看向白露问出了我心里一直埋藏的疑问。
“唔……小双双是缺少了安全感吧。”
白露兀地理解到了什么,没有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在背后轻轻梳着我的头发,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梳妆的极为简单,从镜子里看被扎起的头发里用的是和白露同一款的头绳。
和庄严古朴以至于有些死气沉沉的家族里完全不搭的……鲜红。
“不错, 现在看起来才像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嘛,只不过, ”白露上下扫视着女孩身上沉重的唐服, 她的手搭在下颌上,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先就这样吧。”
换装结束后,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她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没有谁会永远在一起, 朋友、家人、恋人,都一样的。”白露突然出声,但我知道她是在回答。
这时她还是笑着说的,我却感受到和往常的不同,冷淡疏离的气质从白露身上浮现。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那时,一闪而过的瞬间,我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于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白露怔愣了一下,也反握回去。
真是的,不要这么温柔呀。心里这样想着,白露眉间的神色却轻柔了点。
相处多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孩子的性格,如果是生在普通人家哪怕并不是多么富裕,也能好好的幸福成长到大。
可偏偏是三大家族,偏偏是……徐家。
“不过啊,我更希望你知道,”白露抬手靠近,轻轻将我前面遮挡握视线的刘海往后捋了捋,“你值得被真实世界的温暖紧紧拥抱。”
“砰砰砰——!”
接连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窗外的景色很美我却无暇顾及,心跳在那刻瞬间加速,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膛。
好奇怪。
我望着白露的侧脸,又重新将视线投向照亮的夜空,时间过得好快,又是一年的除夕。
*
“……三,二,一。”
待最后一个数数完,我拉伸了一下身体,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
“白露我来找你了哟。”
老样子,还是一年一度的躲猫猫游戏,对找人这方面我对此很有信心,于是快速的跑到能院子里能藏人的角落。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可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我翻来覆去怎么都没找到,于是趴在桌上缓了缓,时间到后问问白露藏在哪里了。
正当我郁闷的时候女佣姐姐看到我后,奇怪的自言自语道:
“小姐不是在这吗,那白露为何还要去西厢。”
我愣怔了一下。
迅速抓住女佣的手道:“白露去哪了?”
女佣没有多想,就把刚刚遇到后的地点告诉她。
去西厢。
这是母亲之前居住的地方,但自从她去世后这个地方就被默认为禁地。除我自己外很少有人会去这个地方,要是其他人去肯定会被阻拦,但白露是我的贴身女佣和我的关系在众人的眼里都不错,所以没人会怀疑这不是我的命令……
心脏一跳一跳的,有一种冥冥之中不好的预感指引着我。
刺骨的寒风刮着我的脸颊,但我还是一直在跑,直到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是她,是白露。
呼,这不是没事嘛。
心一下子从嗓子眼放了下来。
我想要喊她名字,但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脱口而出的话哑在了喉间。
褐色的血迹斑斑的印在雪地里,像是梅花。
开什么玩笑。
按理说,我应该质问,或者对眼前的一幕保持正常小孩子应该有的恐惧大吼大哭才对,再不济也会向对方慌忙寻求个解释。
但我再怎么也是徐家的子孙,流着他们罪恶的血,对我未免太不设防了吧。我忍不住在心里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