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峥带着文武百官朝皇帝拱手行礼。
“七郎……”
皇帝病的很重,声音沙哑难听且十分微弱,像是走这几步都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
霍峥伸手扶着皇帝,问邵飞扬和夜宁澜,“这些天你们去哪了?”
“回王爷的话。”邵飞扬抱拳行礼,立刻回话,“自从皇上在西山猎场失踪之后,瑞王就把持行宫,铲除异己,当时九皇子和西陵长公主也不知所踪。瑞王就说是九皇子和西陵长公主联手谋害皇帝……”
瑞王的嘴,骗人的鬼。
什么鬼话都能说出来。
先是说九皇子和西陵长公主联手谋害皇帝,邵飞扬不信,就被瑞王下令追杀。
邵飞扬在杀出重围的路上被夜宁澜所救,被她带到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
重伤的皇帝也在那里,外头都是瑞王的人在到处搜找。
邵飞扬只能跟夜宁澜一起暂时留在那个地方,救治重伤的皇帝,过了几天,外头忽然就传来了皇帝的死讯,说是尸体都找着了。
当时邵飞扬看着眼前刚刚醒转的皇帝,陷入了沉默。
因为后面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被夜宁澜说中了。
邵飞扬简单地几句话说完了当时的情形。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西陵长公主身上。
夜宁澜非但没有趁乱逃回西陵,还救了皇帝,此举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都看着本宫做什么?”夜宁澜说:“本宫是想回西陵,但本宫要堂堂正正地回,而不是趁乱出逃。”
她这话一出,众人看她的目光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夜宁澜笑着问霍峥说:“长安王下令张贴的告示上写着,凡是找到皇帝下落的,就算大功一件,本宫救了大兴皇帝,这功劳要怎么算?”
霍峥说:“公主凡有所求,本王无有不应。”
“那好。”夜宁澜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长安王可要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
霍峥让人先带夜宁澜下去歇息。
今日金殿审讯是大兴的事,夜宁澜作为西陵长公主自然不好在这里看人家的家丑,她笑着转身跟小内侍一起离开。
邵飞扬留下旁听,看到夜宁澜离开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目送了许久。
直到霍峥扶着老皇帝走到霍炀面前,皇帝重伤在身,路都走不稳还抬腿踹了霍炀一脚,将人踹的后仰倒地,怒骂道:“孽子!”
霍炀断了腿,好半天才直起上半身来,“父皇!谋害您的人明明是霍炎和霍峥——”
“事到如今,你还在反咬他人,颠倒黑白!”
皇帝气的重重地咳嗽起来,差点咳出血来。
皇帝又不是傻子,出事之后便知道是霍炀动的手脚,霍炎没那个胆子,以霍峥的心性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更别提夜宁澜这些天还时常让邵飞扬出去打探京城内外的消息,回来说与他听。
皇帝满眼失望地看着霍炀,“你生为长子庸碌平常,朕为你选了苏州那等富饶之地给你做封地,你找各种各样的由头留在京城,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待你不薄啊!”
霍炀原本还想演戏,听到皇帝这话直接就不演了,疯了一般大笑:“你待我不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然还觉得你待我不薄?我是皇长子!本就应该继承大统,可你呢,你重用霍峥、偏爱霍炎!好不容易霍峥去了西州,霍炎失了人心,你都六十了还生出一个十六皇子来!”
霍炀多年的怨愤都在这一刻爆发,“父皇,你老了!你早就该退位了!可你不服老,非要霸占着龙椅,是你、是你把我逼到这个境地的!”
皇帝抬手就要给霍炀一巴掌,可他自己气急了,先喷出一口血来。
鲜血飞溅在霍炀脸上。
皇帝直挺挺地往外倒去。
霍峥眼疾手快地扶住皇帝,当即吩咐内侍:“传太医!”
“快传太医!”王皇后也赶紧上前搭了把手。
满朝文武乱作一团,一个个都在喊“皇上”。
霍炀看着皇帝当场吐血,怔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死了!终于死了!死了好啊!”
霍峥让人把皇帝抬回寝宫去医治,又吩咐人将霍炀押入天牢。
今日金殿审讯就到此为止。
皇帝活着出现了,不管霍炀再怎么把脏水泼在霍峥和霍炎头上,都不会再有人信。
霍炀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可他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一直在笑,一边笑一边大喊,“父皇死了,我就是皇帝!我是皇帝!”
满朝文武看着这一幕,都说瑞王疯了。
霍峥让人把皇帝抬回寝宫,太医们很快就赶了过来。
众人轮番为皇帝把脉,又是施针,又是用药。
忙活了好半天才到王皇后和长安王面前回话。
王皇后问:“皇上如何了?”
范太医答:“臣等无能。”
这话一出,等同于父皇没救了。
王皇后蹙眉,“那他还能醒过来吗?”
虽说眼下霍峥登基称帝是必然,但此时若是有一封传位圣旨,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太医们齐齐摇头,都不敢保证皇帝一定还会醒过来。
王皇后看着皇帝躺在床榻上,明明也没分开多少时日,眼下看来这人却老了二十一般油尽灯枯。
或许皇帝今日出现在金殿上就已经是回光返照。
王皇后原本以为自己早就接受皇帝死了这件事,可眼下看着这人在自己跟前等着阎王来收,心情还是难免复杂万分。
她问太医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哪怕只能让皇帝醒过来,说两句话,交代一下后事呢。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片刻,范太医才开口道:“老臣尽力一试。”
第442章 传位
太医们留在宫里忙活了一夜,才让皇帝稍稍缓过来些许。
天亮的时候,皇帝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霍峥守在榻前,他一时间还有些恍惚,哑声道:“七郎……”
“儿臣在。”霍峥立刻起身,“父皇有何吩咐?是不是渴了想喝水?”
他说着,便从一旁倒了杯温水走上前,扶着皇帝坐起来,然后将杯盏喂到皇帝唇边。
皇帝就着杯沿喝了一些水,干裂起皮的嘴唇稍稍润泽了些许,他一直看着霍峥,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霍峥却只是将杯盏搁在了榻边的小案几上,同他说:“父皇这次伤的不轻,又没能及时就医损伤了龙体,儿臣已经让太医们轮流在此看护……”
皇帝听霍峥每一句都是在关心他的身体,竟然全然不提皇位的事。
跟死不悔改的霍炀比起来,霍峥简直孝顺至极。
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双眼浑浊地看着霍峥,哑声问他:
“七郎……这几年可曾怨恨过朕?”
霍峥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何谈怨恨。”
皇帝看着霍峥久久没有言语。
其实他知道自己亏欠了七郎。
知道自己待他不公。
即便他心怀怨恨也是理所应当的,皇帝依旧希望霍峥对他是顺从的,可听到他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何谈怨恨”的时候,皇帝又觉得过于虚假了。
寻常人被这样对待,怎么可能不怨恨?
只是不管皇帝凝视霍峥多久,也没能从他眼睛里看出半点怨恨和不满。
好似他在这西州的这几年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也没能磨灭他的心性。
皇帝颇有些艰难地开口:“你当真……”
霍峥知道皇帝想说什么,以皇帝现在的情况连说话都已经很艰难,他索性就直接回答了,“儿臣这几年在西州有妻儿相伴,也能为百姓谋福祉,心之所求已然成真,远比在京城的二十多年过的开怀自在。”
皇帝听霍峥这样说,忽然哑口无言。
他沉默了许久,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儿臣告退。”
霍峥朝皇帝拱手行了一礼,随即转身退下。
“七郎……”
皇帝在霍峥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开口喊住他。
霍峥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皇帝哑声道:“朕一向最看重你……让你去西州就藩,亦是为了磨炼你,你心里也是清楚的,是不是?”
霍峥没回话。
当初皇帝用春枝逼他放弃太子之位,将他贬去西州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皇帝自言自语一般说:“你是朕一早就选定的太子,自幼养在皇后膝下,你并非皇后所出,却占了嫡子之名……”
“七郎,不要怨恨朕。”
“朕只是做了一个皇帝都会做的事。”
“等你做了皇帝……你就会知道,天家父子最是、最是……”复杂难言。
以至于皇帝说了好几个‘最是’,都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