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峥不想再听皇帝说这些，立刻就喊太医进来为皇帝诊治。
太医们鱼贯而入，王皇后等人也闻讯而至，一群人围在龙榻前，彻底挡住了皇帝看向霍峥的视线。
这一天是腊月十一，老皇帝霍渊驾崩。
霍渊临死前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封长安王霍峥为太子。
第二道圣旨，传位于太子。
帝王驾崩，鸣钟四十五声， 全城戴孝，举国哀悼。
王皇后早就听过一次皇帝的死讯，却真正看着皇帝在自己面前合上双眼，彻底死去的时候，她还是为他流了一滴泪。
只一滴是真心的。
其他的，都是皇后为皇帝流的。
霍峥穿丧服与百官一起为父皇守灵，七日后，送葬皇陵。
春枝母子远在西州，接到旨意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
霍嫣然当时还在准备进京要带的东西，上一次从京城送到西州的消息，还是霍峥已经进京，执掌朝政，还有王皇后安然无恙的好消息，春枝和嫣然等人都高兴极了。
这一次是霍峥派人接春枝等人进京，还有皇帝驾崩的消息。
霍嫣然听到父皇西去，表情还是瞬间黯淡了下来。
哪怕皇帝并不宠爱她这个女儿，还要把她嫁去北离联姻，可父皇就这样死了……
公主忍不住跟嫂嫂说：“我都还没来得及让父皇看看，其实两国交好，并非一定要用公主联姻这种方式，我不嫁给北离大单于，照样可以让两国百姓和平共处！他、他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上次京城的消息送到西州来，说霍炀找到的皇帝尸身是假的，皇帝极有可能还活着，霍嫣然就想着等她回了京城，一定要让父皇看看，她没有嫁给北离皇室的人，也照样达成了两国交好。
她要亲口对父皇说一句：父皇，你错了。
可霍嫣然究竟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皇帝驾崩了。
她甚至见不到父皇最后一面。
春枝伸手将公主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万千百姓都看到了，我们长宁公主是最厉害的公主。”
霍嫣然靠在嫂嫂怀里，其实她也没有因为父皇驾崩很伤心，毕竟皇帝也没有多疼爱她这个女儿。
只是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心情难免受到冲击。
春枝安抚好嫣然之后，就吩咐翠儿等人收拾行装，准备上京。
玉珠母女和青叶等人自然是春枝在哪，她们就去哪。
唯一需要特别安排的就是北离大单于拓跋瀛那些人。
春枝带着霍嫣然亲自去询问拓跋瀛等人的去留，盛情邀请他们同去京城，参加新帝登基大典。
拓跋瀛听闻大兴老皇帝驾崩，长安王要登基称帝，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跟她们一起去京城。
他说：“早就听闻大兴京城繁花似锦，心向往之，乐意之至。”
至于是听谁说的，那自然不言而喻。
“那好，咱们今日便启程。”
霍嫣然立刻就说定了。
她想念母后多时，一刻都等不及了。
拓跋瀛立刻就吩咐左右去准备启程，“备马，去大兴京城。”
第443章 忍冬，我伤口疼
春枝见状，原本打算第二天再启程的也只得提前到今天。
她原本以为拓跋瀛应该犹豫一下的，毕竟北离大单于深入大兴腹地不是小事，春枝邀请拓跋瀛的时候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连发出邀请也只是略尽地主之谊。
北离大单于拒绝也是常理之中。
可他非但没拒绝，还立刻就答应了。
春枝瞧着拓跋瀛，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吩咐众人都准备起来，又派人去告知霍炎这件事，让他收拾收拾一道回京。
翠儿领命去告知九皇子，刚走到院中就听到九皇子在那喊：“忍冬，我伤口疼。”
忍冬很是无奈道：“你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按理说，不会那么疼。”
“可我就是疼。”
霍炎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任性。
忍冬更无奈道：“那你换个大夫吧，我治不了你的伤。”
自打西州城差点被攻破的那一日，霍炎带人去暗杀北州主将索宏恺受了重伤之后，就一直是忍冬在为霍炎医治。
九殿下挑剔，不许旁的大夫近身。
忍冬只能受累，守了他好几天。
等霍炎的伤势稳定下来，忍冬才去帮着大夫们救治其他的伤兵。
霍炎对此颇为不满，每次看到忍冬，总要折腾一番。
不是这疼就是那疼，反正就不是让她离开自己太久。
忍冬不想惯着霍炎，可他不像以前那样凶巴巴的，动不动就说要杀了她什么的吓唬人，反倒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看得忍冬总是忍不住心软。
一来二去的，霍炎越发明白忍冬这人吃软不吃硬，知道怎么能让她没法拒绝自己的要求。
就像此时，忍冬让他换个大夫。
霍炎却说：“你若治不了，别人更治不了。”
“那你究竟要如何？”
忍冬像是被霍炎缠的没办法了，好脾气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要你离我近一些……”
霍炎压低了声音说了这么一句，颇有些引诱的意味，说着话还伸伸手去拉忍冬。
忍冬拍掉了霍炎的手，“你——”
她刚说一个字，霍炎就捂着伤口往外倒去，“好疼……”
忍冬见状，不由得着急起来，“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我看看！”
霍炎却不让她看，“反正你也不在意我的死活，你自去救别人吧，不必管我。”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在意你的死活了？”
忍冬不知道霍炎又在闹什么脾气，直接上手扒开了霍炎的衣襟，看到他伤口还好好的，根本就没裂开，才松了一口气。
那日霍炎被人用车轮战围攻，又不肯认输，血战到底，差一点就死在了城门前。
忍冬亲眼见过那一幕，连着好几天闭上双眼脑海里就会浮现霍炎血淋淋的样子。
每次惊醒都要探一探霍炎的鼻息，把着他的脉搏才能稍稍安心下来。
所以哪怕霍炎好几次都是装的，骗她说伤口疼，忍冬还是每一次都会上当。
霍炎不知道，忍冬那一天有多害怕霍炎会死在她面前。
霍炎只知道，忍冬其实也没有那么避他如蛇蝎。
忍冬是在意他的。
她只是害怕。
因为他从前太坏，太恶劣，才让忍冬不敢喜欢他。
自己造的孽，要自己来解。
霍炎握住了忍冬的手，“你这般轻薄于我，不对我负责，可说不过去。”
“我是大夫……”忍冬说：“你说伤口疼，我为你看伤算什么轻薄？”
这位九殿下为了赖上忍冬真是半点脸都不要了。
走到窗外的翠儿看到这一幕，重重得假咳了两声。
忍冬闻声，立刻甩开霍炎的手，后退了两步。
她都没好意思去看翠儿，侧对着窗外那人，装作忙的样子整理药箱。
霍炎颇有些不满翠儿此时出现，打扰了他和忍冬独处，不太高兴地问：“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
翠儿连忙说：“是极其要紧的事。”
她说：“皇上驾崩了。”
霍炎听到这话立刻就坐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极其沉重。
在拒婚之前，九皇子一直都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甚至他西州兵败，被叛军所擒的时候，皇帝都没有弃他于不顾。
只是在他抗旨之后才对他冷了心。
这几年皇帝得了十六皇子，老来得子总是格外稀罕，霍炎颇受冷待，也有过怨恨父皇的时候。
可如今真的听到父皇驾崩，他心里还是很难受。
翠儿看着九皇子的神情，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皇上驾崩前立长安王为太子，如今新帝即将登基，召九殿下与王妃一同进京，今日便启程，请殿下早作准备。”
霍炎听到这话，久久没有应声。
“九殿下？”
翠儿忍不住又喊了他一声。
她也不知道霍炎这般模样是因为皇帝驾崩了，还是因为皇帝到底还是落入霍峥的手里。
忍冬见状，给了翠儿一个眼神，让她先走。
翠儿点了点头，话她已经传到了，九皇子愿不愿意跟着王妃一起进京也不是她决定的，就把这里交给忍冬，她先走了。
翠儿一走，偌大的院落里又只剩下忍冬和霍炎两个人。
“殿下？”
忍冬同众人一般喊霍炎殿下。
后者没应声。
“霍炎……”
忍冬又喊了他一声。
霍炎这才哑声开口：“忍冬……我父皇死了……我没有父皇了。”
忍冬听到他说着话，一颗心忽然止不住地发疼。
此时此刻，高高在上的九皇子也只是一个失去父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