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宁澜郑重其事地朝霍峥行了一礼。
此时的她褪去那些声名狼藉的表象，露出真正的文武双全，气质高华的模样。
“长公主回西陵去了，那邵将军怎么办？”
席间有人开口问道。
邵飞扬就坐在夜宁澜身侧，他看着她起身向新帝提出要回西陵，微风吹起她的衣袖，轻轻拂过他的手臂。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跟夜宁澜同坐一席。
三年夫妻，终到尽头。
邵飞扬看着夜宁澜，没说话。
席间却有人接话，“是啊，邵将军跟西陵长公主成了亲，如今长公主要回西陵，那邵将军何去何从？”
夜宁澜笑道：“那自然是由我们邵将军说了算。”
她问邵飞扬，“你可愿跟我回西陵？”
“不愿。”
邵飞扬回答地很快。
“那好。”夜宁澜说：“你既不愿，我不强求，你我的夫妻缘分到此为止。”
邵飞扬听到夜宁澜这样说，看向她的目光微微一顿。
他与夜宁澜的婚事，并非自愿，出于诸多考量，才不得不与她成亲。
邵飞扬从成亲的那一天起，就盼着跟夜宁澜的分开的这一天早些到来。
可真的到了要分开的时候，夜宁澜这般风轻云淡，谈笑自若，反倒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霍峥见邵飞扬不语，便让夜宁澜坐下，他们之间的事，让他们回去再谈。
宫宴上许多人都排着队祝贺新帝，夜宁澜得了准备便十分识相地坐下了，众大臣出口成章，祝词洋洋洒洒一大篇。
玉珠跟着春枝进宫，做了宫中女官，在宫宴上忙碌着指挥宫人内侍们做事。
新上任的右相大人从官员堆里抽身而出，装作避开众人去边上醒酒，走到玉珠身侧的时候，不经意地往她身上栽去。
“顾相！”玉珠避之不及，连忙伸手扶住顾元嘉，“顾相这是醉了？来人，快扶顾相……”
“我没醉。”顾元嘉抬抬手示意朝这边走来的宫人内侍退下，“我在这吹吹风，不必劳烦诸位。”
宫人内侍们见状又退下了。
宫宴上筹光交错，阴影处，顾元嘉在树下紧挨着玉珠，“我玉珠……”
玉珠生怕被人看见顾元嘉跟她挨得这么近，一颗心悬的高高的，“你别靠我这么近，当心被人看见。”
顾元嘉伸手揽住玉珠的腰，温热的呼吸徐徐扑簌在她耳侧，“玉珠……玉珠。”
他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玉珠”，语调缠绵至极，又满怀幽怨，“你还不肯给我一个名分吗？”
第454章 要名分
顾元嘉一跃成为当朝最年轻的丞相大人，又是新帝的心腹，正值春风得意，风光无限的时候。
可这样一位权臣到了心上人面前却只能低眉讨名分。
从玉珠口出狂言让顾元嘉给她做外室到现在，两人不可言说的关系已经保持了整整三年。
别人有没有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寻常不好说，念儿是肯定看出了一点什么的。
念儿是被顾叔叔从小小的季家院子接到大大的长安王府过上好日子的，去了西州之后，顾元嘉待她也如亲生女儿一般。
念儿一直都很喜欢这个长得好看，又总是温和待人的叔叔，小小的人儿曾经有一段时日刻意远离过顾元嘉，后来又在顾元嘉的各种善待下接受了他。
玉珠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小小的念儿跟她说：“只要娘亲开心，念儿就开心。”
今日新帝登基，论功行赏，连西陵长公主都可以当众跟新帝提出回西陵的要求。
若是顾元嘉当众提出想要她，新帝也不会在文武百官面前驳了顾相大人的面子。
可顾元嘉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今日之玉珠，已非昨日之玉珠。
玉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顾家小婢女，她属于她自己，她想要嫁给谁，往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都由她自己决定。
顾元嘉的家世才华、身份地位都不能让她放弃自我，成为附庸。
于是，满心谋算的顾相大人到了玉珠面前，也只能委委屈屈地讨要名分。
顾元嘉今夜饮了不少酒，但明显没到醉的地步。
玉珠能看得出，他在借酒装相，顾元嘉不曾参加过科举，却选对了君主，为主上出了无数得用的计策，新帝登基，他一举成为当朝右相，本该春风得意的时候，人前风华无双，人后……
人后却是个连名分都要不到的外室。
说出去怕是要让人跌破眼球。
玉珠拍掉顾元嘉揽上她腰身的手，“我要是不给你名分，你待如何？”
“我该如何？能如何呢？”顾元嘉轻叹，一副完全是心甘情愿被拿捏的模样，“你今天不给，我明日再问，明日若还是不成，那便后日再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总被我打动的那一天。”
顾元嘉有时候半夜醒来，也会痛恨当初骄傲自负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太自负，以为自己想要什么都该唾手可得。
世俗说名门公子就该配高门贵女。
像他这般人物，写文章要争金榜头名，娶妻要娶第一等贵女，所以母亲暗示玉珠等他娶了正妻之后，就抬她做妾的时候，他是默许了的。
以玉珠的出身，做个名门妾，也不算亏待了她。
可谁也没想到，玉珠不愿意。
顾元嘉自认为他对玉珠的宠爱，已经远超主仆，即便有了正室夫人，也不会亏待了她。
可她却趁着他遭人算计的时候，赎身出府，跑得无影无踪。
顾元嘉重金悬赏，才在临水镇找到了玉珠，那时候他在小小的豆腐作坊里遇到了隐姓埋名娶了豆腐西施的长安王。
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为什么长安王会为了一个平民女子窝在这么个小地方。
他在豆腐作坊见到玉珠的时候，便如同猎人抓到了逃跑的猎物，那时候的顾元嘉还不知道，自己的威逼利诱会把把玉珠逼得逃得越来越远。
于是玉珠再次一去无踪迹。
后来他好不容易在京城找到玉珠，却发现她已经跟别人成亲了，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她的夫君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她的婆母刻薄至极。
她过的一点也不好。
远不如在顾元嘉身边的时候。
可玉珠一点也不后悔离开他。
她还是那样抗拒他，甚至不愿意看到他。
顾元嘉不明白，为什么玉珠忽然就不喜欢他了。
明明以前玉珠看到他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笑，不是那种虚伪做作、一心想着怎么往上爬的假笑，是纯真少女眼里流露出的最真挚的喜欢。
哪怕玉珠从来没有对他表露过爱意，顾元嘉也知道小姑娘喜欢他。
一切好像就是顾夫人跟她提了抬为妾室那事开始。
顾元嘉也曾想过，玉珠不想做妾，那她想做什么呢？
那时候的玉珠不敢想，也不敢提。
那时候的顾元嘉也被世俗规矩束缚着，还在讲什么门当户对，身份地位。
身边的人也劝公子玉珠再好也嫁人生子了，与公子今生无缘，不该再纠缠。
甚至连长安王都特意为了这事提点过他。
顾元嘉有顾元嘉的骄傲，他试图舍弃过，尝试忘却过，可越是如此，越是发觉玉珠早已深藏于他心中，根本就无法舍弃，也无法忘记。
所以玉珠退一步，他追逐百步。
玉珠不肯靠近他，他百般磨缠。
嫁了人又如何？
生过女儿又怎样？
和离了就是！
顾元嘉那时候想着只要玉珠跟那个姓季的和离，念儿他可以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养。
玉珠不愿意做妾，他想法子给她找个高门认个义父义母，堂堂正正娶她为妻。
可玉珠根本不给他说出这些话的机会。
或许是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太让她失望了。
有长安王妃撑腰，他甚至不能再时时出现在玉珠面前。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一旦错过就再难重来。
直到长安王遇刺，顾元嘉为护主挡了一剑，险些丧命。
那一剑，让长安王夫妇彻底将他当做了自己人，也让玉珠重新露出了深藏心底的情意。
玉珠还是在意他的。
顾元嘉借着重伤耍心机，只让玉珠近身伺候。
都说日久生情。
更何况他与玉珠早有情意。
朝昔相处，定能旧情复燃。
可他的玉珠跟那些一心想要嫁佳婿、攀高枝的姑娘截然不同，她即便喜欢他，也不会舍弃自我。
她有她的考量，有她想过的人生。
不会因为意乱情迷就甘愿走入金丝笼，也不会因为得到男人的喜爱就丧失判断。
她远比他想的要决绝。
高门富贵不足以让玉珠移其志。
深情温柔不能让玉珠沉溺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