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扫过屋檐,窗棂作响,她在风雪夜里不知何时入睡。翌日醒后,昨日那场闹剧好似一场噩梦,身上还带了挣扎过后的酸软无力。
雁声堂乃至整个程府寂寂无声,接连几日,除了风信再无见过旁人,程羡之自此一直住在军营。
陆听晚伤势有所愈合,又憋得闷了,想打听谢昭伤势如何,她寻着理由去营里探望,入了军营被士兵领到谢昭营房,寒暄了几句,方才知晓前几日军营里火药炸伤了几个士兵,程羡之也在。
正是二人不欢而散的那日,陆听晚回想起,好似那晚确实闻到一股火药味,当时被程羡之的荒唐举动弄的心魂具惫,压根没心思多想。
又得知谢昭不日启程西北的消息,她还要去程羡之那拿回落日弓,为着那晚的事不想见人,心里别扭的紧。
寒舟禀报了她来军营的消息,查看文书的程羡之眉心有所舒展,很快又将喜悦压下,“寻谢昭的吧。”
“嗯。”
他就知道,陆听晚怎会来此寻自己,她此刻定是恨及自己了。
帐子内安静地能听见风的声音,程羡之未抬眸看人,只是翻阅手里的军事图,士兵将陆听晚领进帐子。
程羡之未抬眸理会。
“听说前几日军营里火药炸伤了人?”陆听晚贴着那张案几,声音很轻。
寒舟插着手臂一副看戏的神情。
程羡之不想揭穿他用意,寻了缘由遣退他。
寒舟擦肩走过时,给陆听晚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似乎告诉她,程羡之心情不佳,好自为之。
“何事?”良久,程羡之敛眸视线放在她身上,那晚的眼神撞入心间,紧是一眼又垂下眸。
“谢昭要去西北了!”陆听晚开口便是他不爱听的。
话还未说话,便听见程羡之轻嗤一声,指尖上那页文书被搓皱了,隐忍道:“来看谢昭,知道军营火药炸伤了人,知晓关切谢昭的所有,想问他的伤有没有好,他几时要去西北,那场火药炸伤有没有他,是吗?”
这语气与那晚无异,只是眼中少了那股侵略。
“除了这些,怎么不会问问我有没有伤?”他话音些许平淡又夹着心痛。
“陆听晚,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被逼问得心虚,嘀咕道,“怎,怎么没有……”
“什么?”他没听见。
“谢昭走那日,我想去送行,”陆听晚无视他的情意,很认真与他商量,“落日弓得劳烦你拿给我。”
“除了谢昭的事,你就不会为我,哪怕是一点,都没有吗?”
“我觉着我们之间好像有误会,我于谢昭,于你,都非你口中所说那般。”陆听晚说,“我要拿回落日弓。”
“还有别的事吗?”他余光装着淡蓝色的裙摆。
“没有了。”
“嗯。”
程羡之没再说话,陆听晚回了城,翌日落日弓便送去了雁声堂。
军帐里程羡之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事,陆听晚心心念念,自是和离书,可她也知程羡之不会给,不然不会在休了公孙雪之后立即扶正她的位置。
她拿不到和离书,便只能另寻手段,剑走偏锋。
陆听晚伤势痊愈不久,和离的消息遍布京都,程羡之远在军营,校场上传的如火如荼,谢昭射穿的靶心落地,正过神色确认,“江雁离跟程尚书要和离?”
同僚手里拿着窝窝头,咬了一口,“是啊,京都里都这么传的,我瞧这几日总督兴致不高,寒舟先生几回进了军帐都愁眉苦脸地出来,且总督在军营住了大半个月,京中还有传言,总督跟陆掌宫一早成亲就约定了和离,只不过后边因着陆家一事耽搁了。”
“她要和离?”谢昭未细想同僚的话,只听见这个信息,“那总督先前为何还要保她性命?”
“怎么?你不信啊?”
“你跟陆掌宫那么熟,去问啊!”
是啊,谢昭心藏已久的炽热开始泄露,当初她逃至青要山,明知领军之人是程羡之却不相认,而是再次返回白塔寨,难不成当真是想逃离他?
“陆掌宫和离不和离与我何干?”谢昭心神不宁收起弓箭。
星光照着山林,鸦雀声荡在林子外,马蹄踏过官道,扬尘入城。
雁声堂屋檐下,陆听晚眼神闪避,程羡之身影压过夜幕星辉,森然问:“京都传言和离一事,你做的?”
陆听晚看着风尘仆仆的他,额发乱了,“怎么了?”
“是不是?”
“是又如何?”陆听晚理直气壮,“你就为了问这个?”
“陆听晚,”程羡之要疯了,却拿她没办法,逼近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这是你允我的,早就该清算了不是吗?”陆听晚仰头正视他,背贴着木墙,“你把公孙雪休了,再推我上程家主母这个位置,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
“你那般强迫我时,又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
程羡之哑口无言,掌心握紧了,“你想如何?”
“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和离书!”陆听晚说,“若你心中不平,休书也成。”
“哼哼,”程羡之冷笑,“休书也成,只要能与我断开关系,不顾一切手段?为何偏就对我避之不及?陆听晚,我想听你的理由。”
“真真切切的理由!”
“理由?”陆听晚说:“你我之间因何而起,交易、利益、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各取所需?”程羡之勾起唇角,“落日弓帮你锻造成了,谢昭也得偿所愿赴任西北,你想要的都得偿所愿,这会儿想要两清了?”
“既是各取所需,那你的需取完了,可该轮到我了?”程羡之一脸阴沉,陆听晚心头一紧。
身后的门被他一脚踹开,陆听晚背后靠的支撑没了,人跟着倒下去,程羡之淡定伸手,臂弯往回带,扛着人入内,还来不及入里间,陆听晚挣开,又被他摁在书案,那夜的场景历历在目。
“程羡之,”陆听晚目光坚定,任由他压在身上,眼见他解开自己腰封,“你以为今夜脱了我这身衣裳,占了这副身子,你我便是真夫妻了?”
“你若有能耐就给我锁起来,可我陆听晚不会对你摇尾乞怜,求你施舍。”
是啊,她不会,她不会求自己怜悯她,疼惜她。
可程羡之要。
他没了往日的骄傲和孤高,甘愿为她沉沦,哪怕跌落泥潭,任她践踏,只愿她能收起眼中对自己的疏离。
“若我来求你呢?陆听晚,我求你看我一眼,除了和离书,你想要什么?”
“当真都可以吗?”陆听晚轻笑。
“我要回江陵,再也不要回来!程尚书允我么?”
江陵,再也不要回来!要离开京都,可程羡之走不了。深眸揉杂了痛苦,困住他的地方,是陆听晚要逃离的地方。
程羡之想成全她,却舍不得再也看不见她。
”江陵,很好吗?”他无力问。
“很好,比京都好!”
“陆听晚,你恨我吗?”程羡之神色痛苦,俯视身下的她,“是恨的吧。那你可曾对我有过一点点欢喜?”
解开腰封的动作又继续,外袍落地,陆听晚咬着牙,眼眶转起湿润。
“横竖你都恨了……”长指再次落在陆听晚衣襟,动作揭露他的野心,陆听晚咬着牙。
脖颈线条流畅,昏暗下白皙隐约可见,锁骨露出,陆听晚面对失控的程羡之,强装起的镇定还是败了。
她害怕,猛然抓住程羡之手腕,制止道,“程羡之,你想要我爱你?还是要我留在你身边,让你能够掌控的我?”
轻柔的动作顿停,比起这副身体,他更想要陆听晚直视自己的爱!
当欲望吞噬丧失理智的清冷皎月,爱意在疯狂的占有里试探,他想要的,是陆听晚与自己一般的心意,而非这具身躯。
“阿晚?”陆听晚的质问拉回仅剩一丝弦控制,濒临疯狂的程羡之,“你会爱我么?”
陆听晚阖眼,她赌对了,收紧敞开的衣襟,推开了程羡之,缓缓直起身子。程羡之把对她的心意藏在一种恐惧里,因为这段关系一开始就有问题。
“在青要山,谢昭曾问过我,会不会留在白塔寨。”她捡起案下掉落的外袍,“我的答案,从未变过。”
陆听晚将那件外袍替他搭上,还要垫脚,“洛云初也好,谢昭也罢,都听过这个答案。”
“于你,也是一样的。”
夜晚的风声很急,可她却无比平静。
*
面对程羡之几次三番直面的乞求,陆听晚没把握每一回都能应付他,保不齐哪一日他家彻底疯了,她得寻个法子。
和离的传言愈演愈烈,已经成了程羡之放妻书,为陆听晚亲自择选夫婿。
踏破程家门槛的人无数,各方来历的男子上门提亲,京都世家不成器的庶出,商贾人文,市井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