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次三番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愿意拿出证物,不会是心虚吧?”陆听晚逼近他,如同猎人在窥视盘中物。
他坐不住。
“谁说没有?”眼见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罐,与焕颜霜的罐子一模一样。
陆听晚拿过上下打量,看着并无不妥,而后拧开罐口,蘸取少许涂抹到手背。
等了须臾,原本白皙的肌肤逐渐泛红。
闹事头子一脸喜色,“诸位快看,果然有问题,适才是谁信誓旦旦,说我等污蔑,江掌柜给个交代吧。”
陆听晚镇定自若,余光扫过风信,风信意会,从柜台取出一罐新的焕颜霜,又从书房拿了一本册子。
众人不知她在卖什么关子,就连洛云初也在猜测,不过他坚信,陆听晚自有法子解困。那人平静得不像十七岁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更是叫他刮目相看。
在众人忽视的角落,炽热的目光里独独融阔了她一人,再也看不下旁的。
那是发自肺腑的欣赏与敬重。
“莫急,莫急,”陆听晚走近洛云初,“洛公子可否借你帕子一用?”
“乐意至极。”洛云初递过去,是一张蓝色的丝帕,上面绣着青竹。
陆听晚用帕子蘸取了清水,敷在手背,又叫风信将新的的焕颜霜打开,当着众人的面,涂抹于面颊。
“你说你手上的是知春里焕颜霜,适才用了,确实如你所说,可这是我柜台上刚取的焕颜霜,我涂在脸上,让诸位看得清楚些,我的脸有没有问题?”
“没,没有啊。”看戏的男子凑前去,眼睛似乎长在陆听晚轮廓里,洛云初不知为何,心里别扭得紧,不动声色地用折扇抵在那人胸口,将他逼退几步。
另外一人又凑前来细看,“不但没有红肿,好似比适才还更水润了。”
闻声,其余人也都蜂拥而至,只顾着盯着她脸看,这时不知谁说了句,尤为响亮清晰地传入洛云初耳中。
“这江掌柜分明是个男子,怎么这肌肤比女人的都细腻,生得俊啊。”
陆听晚也听见了,不计较反倒心里喜着。
洛云初心里作怪,咳了几声,视线不自然乱瞟,将陆听晚藏在身后,对着众人说:“既然证明这焕颜霜没问题,诸位就别盯着一个男人看了。”
“怎么样?这焕颜霜有没有问题?”她质问闹事的人。
“你手上的没问题,却不能证明卖给我们的没问题。而且你方才也试了,就是赝品,如何解释?”
“这很好解释啊。”陆听晚朝风信点头,风信把册子递到她手心。
她当着众人的面翻阅那本册子,“但凡是买过焕颜霜的,都是用丝帕来换,而每换的一张丝帕,本店都有登记在册,从知春里买过的客人便知,敢问这焕颜霜是你给媳妇买的,还是她自己来买的?哪个名字?我找找。”
她语气轻松,胜券在握之势,等了良久,那头没有回话。
她再次问道:“登记的时候写的谁的名字?忘了?”
“我,我忘了……”闹事者衣袖一甩,耍赖道。
陆听晚料定他不敢承认,也说不出来半个字,随后轻嗤一声,娓娓道来,“忘记了不要紧,我来替你想。”
“打你进来知春里,带着一帮人来找茬,便是想叫我吃上你这官司,把我店里的客人,都劝到你们城西的香云阁去,可对?”
“城西香云阁?这跟香云阁有何关系啊。”众人不解。
“这几位姑娘身上都有一种香味,此味是你们香云阁特有的玲珑粉,而香味里还夹杂了另外一种特殊的气味,”她挑了嘴角继续说,“铅粉。”
那人听着她说出了一半,心虚掩饰时,眼神飘忽不定,鼻孔扩张,话也结巴,面上又不甘示弱,“铅,铅粉怎么了?哪个胭脂里边没有铅粉?”
“没错,但凡胭脂都会放入特定配伍的铅粉,可若是铅粉过重,长久用之,皮肤便会出现红肿,血丝,脓包,褪皮等症状。”
“而此等症状属于皮肤的危急状态,正如这几位姑娘脸上的伤一般。若我没猜错,她们定是用了调配后的铅粉,直接抹在脸上,才造成如此重的伤,且留下浓重的铅粉味,就连香云阁的玲珑香都盖不下去。”
“使此手段之人,该是天诛地灭,这世道女子容貌本就重要,若毁了容,往后如何面人?”她对着那几位女子道,满眼疼惜,“到底是多少银子,能够买你们这张脸?”
“你们甘愿助纣为虐,且自损八百,我无话可说。但是,若想因此让知春里背上臭名,我江雁离绝不答应。”
“你,你,胡言乱语。”领头的急切不安,表现得越发明显。
身后那些人也跟着助阵。
“就是,凭你一人之言,你说是玲珑香便是玲珑香?你亲眼看见她们往自己脸上涂抹铅粉了?”
陆听晚顿觉可笑,那些女子依然没有说话的迹象,论舌战她在江陵便没输过。
她双手叉腰,模样瞧着倒是厉害,气势不减,“你们急什么?这不才轮到你们吗?瞧你们一个个的,手臂粗壮,掌心泛茧,虎口有常年搬运重物而留下的压痕,你们是脚夫,脚夫一个月勤快点,银子最多能赚五两八两,即便赚个五十两,若是你,可愿不吃不喝,花五十两买一瓶焕颜霜吗?”
“再者,你们身上也有股味道,是常年浸在花市里,身染百花香的气味,并非脂粉味或是别的奇香。”
洛云初了然紧接着她话,“依江掌柜所言,那几位想必是花市里的脚夫了。”
陆听晚歪头合上他扇子:“洛公子聪慧,正是。”
“这位兄台,江某猜的可对?”
“我们是什么身份,与你卖的东西有问题,两者有何干系。”
眼见此人不肯罢休,陆听晚已口干舌燥,“自是有关系了。”
“一个花市里的脚夫,犯不上来我知春里闹事,定是受了指使,奉命来的。花市里有商会的人,香云阁里也有商会的人,这不就联系起来了?”陆听晚将手上的湿帕拿走,原先泛红的手背消散许多。
她再蘸取少量的焕颜霜薄薄涂上一层,明显泛红的位置有所缓和。
陆听晚对着那几位姑娘说:“铅粉伤了脸,也不是不可医,若你们愿意同我去官府走一趟,将背后指使之人,是如何威逼利诱你们来嫁祸知春里的前因后果,在公堂一一交代清楚,我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许你们承诺,必会治好你们脸上的伤。”
几人面面相觑,心有动摇,却又害怕威压不敢吱声,哽咽声层层递进。
领头的闹事者见状不妙,便想溜之大吉,“算,算了,我们不要你的赔偿,就当自己倒霉,走。”
陆听晚可没说要放他们走,“慢着,眼下可不是你说走便能走的。你不计较,可今日知春里的客人受了惊吓,知春里无法正常接客,我的损失谁来承担?小爷可没说要就此罢休哦。”
门外甲胄声传入,禁军将知春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谁人胆敢聚众闹事。”程羡之手持令牌,禁军两侧进了知春里,将闹事之人扣下。
“禁军办差,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这,怎么惊动了禁军?禁军不是巡防皇宫的吗?”人群中声音很小。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如今禁军是程仆射掌管,程仆射又监管六部,凡是案子有关的,程仆射可全权调动禁军。”
程羡之能够随意调动禁军,前提是确保皇城兵力充足不影响皇宫安危。自他接管禁军后,禁军便分为两方主力,一部分守卫皇城,余下则任他调动,负责刑部办案事宜。
第18章 心意
“江掌柜何许人也?既能惊动禁军。”人声还未散尽。
那几人闹事的被黑甲禁军围笼,想溜溜不出去。
只留了条道给程羡之,修长身姿越过众人,居高临下发号施令,“带走。”
“我等,我等又不曾犯事,禁军怎可无故抓人啊。”领头的挣扎着。
程羡之懒得与他废话,侧身对着身后的陆听晚说:“劳请江掌柜也走一趟吧。”
洛云初早已不知不觉护在陆听晚身前,将人给挡住一半。陆听晚拨开人从后边探出来,带着股若有似无的谄媚笑意,心底早已暗骂他千百回,这厮这时候才来,若她不能化解此困,适才岂不是要任由几人吃干抹净。
“小民见过韩大人。”她保持礼数拱手。
洛云初说:“韩大人,众人所见,是这几人闹事在先,江掌柜并无过错,还请禁军莫要动粗。”
程羡之顿觉有意思,没再说话。
闹事者被带离知春里,陆听晚跟着去了刑部。
刑部大牢里的审讯未停,陆听晚坐在刑部前院候人,等了一个时辰,只见原先黑甲装束的程羡之,身上多了几道血痕,随侍递着帕子,他擦净眉骨上的血污。
步入屋内时,随侍止步,未再进去。
陆听晚听见声,起身作揖,“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