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听晚怔愣片刻,对上视线,莞尔一笑。
程羡之今日与她说的话,如一颗巨石,她原本不想卷入争斗的风波里,才选择外出经营铺子。却好似冥冥之中,总有一股力量要将她往风波里卷。
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想回头,发现已无路可退。
回知春里后,陆听晚一人关在书房里,风信送了吃食,她没碰,又重新细算了知春里的账目,去除所有开支,加之半月以来焕颜霜和定制盒卖得不错。
铺子盈利比第一个月翻了十倍,洛云初那份独自划出来,没动。剩下的足够她支撑她接下来的开销。
原本这计划她还不打算实施,今日从刑部回来便思索这事。
待过了子时,知春里书房灯火还未灭,书案上都是铺满的纸张,密密麻麻写了字,又划掉,再重新写。
她眼皮已快撑不开,最后才拿着那张满意的宣纸,从那杂乱的碎纸下挖出算珠。
月亮悄然越过屋梁,子时过后,书房的灯火熄灭,那抹身影消失在枫林巷,往程府方向去了。
街角处,一双黑瞳隐匿于黑暗。
农户按照签订的契约,第三月后每日五担运入城中,有了江陵请来的牙婆,农户们手艺提升,每日能供给知春里焕颜霜和胭脂数量也多起来。
定制套盒与焕颜霜在京都打出销路,碍于供量有限,大多数有钱还买不到。
陆听晚为此在知春里贴出一条告示。
凡在知春里每日消费达到五十两银子,再次获赠一条丝帕,不限于一人,但凡几人凑在一块能够买足五十两,也只能获得一条丝帕,一条丝帕,代表一个购买定制盒与焕颜霜的资格。
原先收回的帕子又有了用处。
为此每日五担的花不够卖,日中前便一售而空。陆听晚与花农增加订单,约定每日供货十担,如此,农户的花滞销困境彻底解决,再也不怕城内商贾压价,阻断生路。
单单陆听晚的知春里,便能承下农庄里的供货量。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商会中人开始注意知春里。
一群地痞流氓打扮的人,抄着木棍闯入知春里,不速之客让知春里无法正常接客,客人不明所以,让开道猜测起事由。
陆听晚沉浸与客人交谈焕颜霜使用后的效果,*店内嚷嚷与瓷瓶打碎的声音惊动了她。
只见地痞头子拎着棍子四处恐吓,嘴里粗鄙之言不断,“谁是掌柜的?给老子出来。”
身后小弟齐齐压势:“滚出来!”
那人继续口出狂言,不断扫过柜台展示的鲜花,整排的瓷器落地成碎,“给老子出来,黑心商铺卖的什么破焕颜霜,将老子媳妇的脸涂烂了,老子要叫你到官府去,奸商坑蒙拐骗,昧着良心赚平民百姓血汗钱,滚出来!”
风信极速走近陆听晚身侧,“公子,这些人来闹事,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报官吧。”
陆听晚听见了,并未惊慌,从容淡定道:“你先让铺子的伙计安抚好客人,我来处理。”
陆听晚拾阶而下,走到地痞头子跟前,凝眸望着他道:“我就是掌柜,有何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蛮横?”
“你就是掌柜?”那人瞥着她大肆嘲讽,“毛头小儿,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难怪要浸在这脂粉生意里头,毛都没长齐吧。”
杂碎!陆听晚心底暗暗啐了一口,面上带笑:“兄台是来买东西的?”
“买东西?你们知春里卖的赝品,让人用烂了脸,给不给个交代?”
“竟然还有这等事?”陆听晚不屑一笑,“你口口声声说用的我知春里的东西,可无凭无证的,谁能信?大伙在知春里都买过不少,连京都贵人们都千金难求,怎么偏就你用了有问题?”
“空口无凭啊,你总得拿出证据来,若当真是知春里东西不好,我江雁离自会给出交代。”
“是啊是啊,得拿出证据来啊。”
“我们都用过怎么就无事?”
这些散客好些都是老客,陆听晚为掌柜与人交好,众人自然向着她,可仍然也有些谨慎的,并未急着站队。
领头的见势头不对,声音提高些许,往身后的人道:“怎么没有?”
眼见一妇人从人群中走出,面纱遮脸,领头一把扯下她面纱。
“这,就是证据,就是用了你们知春里的焕颜霜才成了这副鬼样,还不承认?”
妇人半边脸红肿,还有细小褪的干皮粘在脸上,白色脓点肉眼可见,泛着油光,着实触目惊心。
人群中议论声不断。
“这,怎么搞得这般严重?当真是用了焕颜霜把脸烂成这个模样?”
“是啊,以后谁还敢买知春里的东西,再者要买焕颜霜本就不易,买回去还要遭罪,我不买了,诸位请便吧。”
人群中一年轻男子,转身出了知春里。经此煽动,聚在知春里的客人悻悻退了一半,留下来的都在等这场好戏。
领头混混抬起手,将棍子指在陆听晚鼻前,风信上去拦人,被陆听晚抬手护在身后,“这位兄弟,你只带了个烂脸的妇人上前,我又怎知这人用的是我知春里的东西,我也没瞧见,你们大伙谁可瞧见了?”
“你……”见陆听晚不好欺负,领头的急了眼,扬起手,眼看棍子就要落在头上,一支袖剑打掉他手上木棍。
众人齐眼望去,只见洛云初带着天枢进来,天枢收起袖剑。
领头闹事的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坏老子好事!”
“长不长眼不知道,”洛云初没正眼瞧此人,视线落在陆听晚身上,“若想在知春里闹事,也得问过我洛云初答不答应。”
“是洛公子啊,听闻洛公子是知春里背后的东家,这人可算是栽跟头了,讹人讹到洛公子头上。”人群里窃窃私语。
陆听晚露出笑,背脊挺得更直了。
“洛云初?”领头念着名字,而后嗤笑,“不过是个低贱的房牙子出身,也配自称洛公子,这商人就是爱往自己脸上贴金,依我看,不过是蛇鼠一窝。”
洛云初不急,天枢袖袋攥紧,恨不得一箭穿喉,了结这大放厥词的人。
洛云初指尖用力,折扇抵住天枢,“商人低贱,可你此刻便是站在商人的地盘上,允你作威作福片刻,那是还需当着众人的面将此事论个明白。”
“自然,倘若你识趣,将身后之人交代清楚,我们知春里也可不计前嫌,就当今日来了条无主疯犬,吠错了坟头,不然便到官府走一趟,也能论个清楚。”
第17章 真相
闹事的哪有他这般能说会道,哑口无言时攥着木棍恼羞成怒。
他又狠狠瞪回妇人,妇人眼神躲避,不得不站出来,支支吾吾道:“是,是用了知春里的焕颜霜。”
“诸位听见了?”领头的声音粗犷。
陆听晚往前两步站于洛云初身前,“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用完知春里的焕颜霜伤了脸,可知春里卖出那么多焕颜霜,怎就你一人有事?”
“这也说不通啊。”陆听晚逻辑清晰,奈何他有备而来。
紧接着门外又来了一群,同样纱巾遮面,众口铄金,一口咬定是用了知春里的焕颜霜成了这副模样。
若是先前只来了一人,陆听晚或许还不好证明,而今来了一群,她把握更大了。
“谁说只有一人?这些都是用了你的东西才伤了脸的,拿出来给她看!”那人像似是下令。
待众人取下面纱,同样的症状。
为了栽赃陷害知春里,让知春里名声尽毁。下的手笔不小。
陆听晚上前观察她们的脸,明显是用了刺激的物品于脸上揉搓,才造成如此严重的红肿和褪皮。
颇为看重容貌的她,不自觉心颤,这些人为了什么能甘愿自损八百伤敌一千呢?
“你们既说,是用了知春里的焕颜霜才伤了脸,那么你们人手都有一瓶焕颜霜了。”陆听晚一一分析着。
“可否将你们手里的焕颜霜给我看看?”
“怎么?你想毁灭罪证?”领头的警觉。
“众目睽睽之下,诸位可看见了,这掌柜的想要消灭证据。”
陆听晚不屑瞥他,“不能看?不能看我怎知是我的东西?”
她踱着步子,经过每个妇人时,身上都有股相似的气味,而这味道并非是焕颜霜。
可以确定,那是铅粉,一定用量的铅粉混着胭脂那倒无妨,可一旦用量过甚,轻则伤身,重则致命。
这些人不会不知,只是他们豁得出去,又不缺银子。
正肃的面容透着一丝狡黠,鱼儿冒泡了,在试图咬钩子。
陆听晚转身走到混混头子身侧,审视着,“既然带了就拿出来吧,待我验验便能区分真假。”
“你是掌柜,谁人比你清楚,是与不是全靠你一张嘴。”领头的不依不饶。
“非也,”陆听晚注意到他虎口的茧子和压痕,“那京都官员府宅里的贵人们,也都在用知春里的焕颜霜,倘若这东西有问题,诸位说知春里还能敞开铺门迎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