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羡之眉骨压眼,身姿板正,黑眸微沉,直视着她人,寒舟却是抱臂看戏姿态,身姿随意。
陆听晚窘状一览无余,程羡之嫌弃开口:“怎么,二夫人是第一次见寒舟先生,故而才行此大礼?”
寒舟松开双臂摆手客气道:“礼就不必行了,寒舟不过是大人的半个谋士,当不得二夫人这般大礼。”
陆听晚摔疼了,疼意驱使着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了片刻才自己爬起来,也没要寒舟帮忙。
“我,我是路过闻着书房里的桂花香,便想着摘些回去,”陆听晚率先解释来这书房缘由,“适才脚,脚滑,没稳住,不是行礼……”
她没敢看程羡之,视线瞥向别处,陆听晚寻思着这两人走路为何一点声音不响,害她没听见有人进来,而且二人走近才说话,定是故意要捉弄她的。
她更加确定,程羡之讨厌自己,故意的!
“不知书房没我允许不能进来吗?”程羡之声音凉薄,面若冰霜,与她认识他为韩近章之时,很不一样。
又或许是因为知道他是程羡之,故而不自觉心生畏惧,她也不知这股惧意从何而来,或许是他那杀伐的名声,又或许是她心虚。
心虚自己身为侧室,当着他面在外边与别的男子私定终身。
那夜她与他说得明白,自己是要和离的,他也答应了,那便不用再因自己与洛云初的情意而在他跟前自认低他一等。
陆听晚想明白后,直起腰板,气势凛然道:“不知道,院子没有看守的人,我便进来了。”
“若是知道大人有令,我是绝对不会靠近这书房半步的。”
“不靠近书房,怎么获取消息传给锦华宫?”程羡之凝视着她,赤裸的揭开她尴尬的身份。
陆听晚脊背一震,正视道:“我们立下约定,大人贵人多忘事,今日见着了,那我便与大人再说一回。”
寒舟侧身看了看程羡之,程羡之不动。
“我陆听晚不会为任何人传递不利于程府的消息,大人允我出入府邸自由,不限言行,待大人大业抵成,我陆听晚自愿与您一别两宽,大人和离书奉上,我陆听晚也不会死赖着,天高海阔,不会再出现您眼前,碍您的眼。”
那架势寒舟都不自觉打心底佩服,胆敢这么在程羡之面前放肆。
“随你。”程羡之仍是冷漠应着,没再理她,自顾进了书房。
寒舟朝陆听晚颔首点了头,也随之跟进去。
袖袋里的桂花还在,摘得也差不多了,陆听晚不想待在这讨没趣,回去将桂花取出来给风信,迈出院子的步子快起来,似一阵风袭出卷起千层花浪,她低着头整理衣裳黏的花瓣,更无瑕其他。
正从院门进来的公孙雪与她擦身而过,陆听晚步子快,也没注意什么人。
公孙雪驻足回眸,仅仅擦过她零星虚影,便消失不见,独留周身一股桂花和女子常用的脂粉香萦绕。
书房只有寒舟与程羡之谈公务时,才有外人来,就连她也没到过几次,而且她能感觉到程羡之不喜欢她来书房。
适才那人,她不确定是什么人。
寒舟一进去便揶揄起程羡之,“陆听晚当真要与大人和离啊,太后那知道吗?”
“太后,”程羡之坐下说,“太后还没到妄想随意指个女人给我,就能翻了我这程府的地步。”
“属下瞧着,不管是江掌柜,还是二夫人,都不好应付啊。”寒舟一副看透的模样。
“在我眼皮底下,她还能翻出天来?”程羡之未太在意。
午时三刻,陆听晚重新换了身衣裳去知春里,风信将桂花糕做好,特意装了食盒给陆听晚带去。
刚入枫林巷,苗大婶与一群妇人聚在街口又不知谈论哪家后宅秘辛。
她看见陆听晚,热情招手,“哟,江掌柜来查铺子啦。”
“是啊,苗大婶今日不开店啊?”
“烧饼,烧饼……”
“馄饨,馄饨……”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街边小摊叫卖声压过人潮又逐渐隐去。
“今日大婶休沐,来找姐们儿谈谈心。”苗大婶嗓门大。
陆听晚走远小脑袋一转又折回来,苗大婶让出一侧,给她挪了张矮凳。
“江掌柜,拎着什么,好香啊。”苗大婶往食盒凑进去。
她那鼻子跟狗似的,怎会闻不出来。
陆听晚护着食盒,动起脑筋,“这个不行,诸位姐姐,小弟我这知春里过断时日想上些新品,姐姐们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带些过来给姐姐们试试。倘若觉着好,替小弟在你们店里多宣传宣传可好?”
“江掌柜嘴甜,”苗大婶一听有好物便心底乐开花,“你说你若是女子就好了,会经商,脑子灵活,长得也清秀,嘴还甜,大婶高低让我家那混小子娶你。”
陆听晚咧嘴笑着,“大婶当真是取笑我了,那这事可说定了啊。”
苗大婶爽快,拉拢大伙一块,“定了定了,包在我们老姐妹身上,先前掌柜给我送的焕颜霜,用了之后皮肤那叫一个水嫩,我家老头一天看我次数比一个月都多。”
陆听晚抬手朝身后的人挥了挥,走远的声音传入苗大婶耳里,笑声扬起,“那这次让他多看几个月的。”
“这江掌柜最近跟洛公子走得很近啊,你们知不知道?”苗大婶又恢复那说秘闻的神态。
几位妇人话匣子开了。
“洛公子是知春里半个东家,走得近也是人之常情吧……”
“就是就是。”
“那你们可听说了,原商会会长被官府查抄,你们可知新任会长是何人?”苗大婶说。
“什么人也不关我们的事啊。”
“洛公子啊,我也是听了酒楼里喝酒的人说的,听说洛公子大义灭亲,给京兆府送了一封密信,状诉自己那户部任职的侍郎叔叔贪墨。”
“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啊,这可是京都天子脚下。”
陆听晚那还不知道洛云初坐上商会之位,苗大婶不过是听着吏部当值的官差,在酒楼喝醉后说的,苗大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秘闻都逃不过她耳朵。
任职的文书此刻多半已经入了长青街洛府。
第31章 中秋
陆听晚从小厮口中得知,洛云初已几日未曾到过知春里,也不知他在忙什么,巡视一周她又去了长青街。
吏部送完任职文书的人与刚入府的陆听晚擦身而过,天枢将人领入洛云初院子。
“你怎么好几日没来寻我?”陆听晚美眸眯起,话里略有抱怨。
洛云初明眸怜爱,长臂轻触她薄肩,让她坐在椅上,温柔道,“忙着公务,一时抽不开身,这是想我了?”
他贴近来的距离,陆听晚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不自在推了他,待距离舒适后将食盒里的桂花糕取出,“这是我让风信做的桂花糕,你尝尝。”
洛云初没接,张嘴就这么咬下一口,桂花香味萦绕齿间,“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目光炽热笼罩着喂食的陆听晚,陆听晚忽觉这话不是在夸桂花糕,意有所指。
她耳根泛红,粉白的小脸晕染上一层胭脂,少女的娇羞一览无遗。洛云初不忍心再逗她,将剩下的一块桂花糕拿过放入口中。
陆听晚问道:“适才我入府时见着官府的人,是有何棘手之事吗?”
洛云初在她身侧坐下,慢悠悠道:“商会会长孙桂伏法,会长一职空置,那些官差是来送任职文书的。”
“任职文书?”陆听晚星眸一撩,起身撑着桌台,“孙桂的会长之位让你来坐?”
“是啊,可有何不妥?”
陆听晚沉思着,洛云初在长青街与枫林巷是名声大噪,可京都有的是不比洛云初资历浅的,论哪方面,洛云初都算不上首选,可任职文书为何就独独给了他?
陆听晚知晓户部侍郎孔凡与洛云初的关系,孔凡落马,不仅对洛云初没有影响反而有利。光这一点她便想不通。
见她思绪不定,洛云初道:“其实我也没想过要坐这个会长之位,不知为何吏部的任职文书就到了我这,不过他们既然敢给,我便敢坐。
“雁离,待我坐上会长后,京都花市不再会有商贾欺市,花农的花可以向几年前一样,进入京都花市。不仅仅花市,凡是来京都做生意的商客都能有平等经营的市场。”
这番话陆听晚听得动容,洛云初知道陆听晚期望什么,心底想要什么。
“还记得之前你答应过我的吗?”陆听晚眼神凝起一丝火光。
“答应过你不少,不知雁离指哪个?”
“我要离开京都,你会随我一块。”
“去哪里?”
“江陵。”
“什么时候?”洛云初沉下眼睑,闪过一丝深沉,仅仅须臾。
“我与家中那人商定,最久不过半年,他便许我和离,还我自由身。”陆听晚要与洛云初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