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爷,你带几位弟兄,将寨子储粮清点一下,看能支撑多久?”
白图得令后退了出去。
刚出主事堂,又见折回的陆听晚。
他险些以为见鬼了。
“那谁,”他扒拉着身后的属下,“那是那谁吗?”
“是,是江姑娘,她怎的又又又回来了?”属下摸着头。
陆听晚明晃晃经过二人,还瞟了一眼,轻哼一声:“白二爷晚上好。”
白图愣住原地,陆听晚这眼神,睥睨桀骜又不当一回事,怎的就透着一股痞气?
帘子挑起时,谢昭以为是白图回来了。
“怎的人手不够?”他专注地图,“我们最后撤离地点不在山下道口,而是峰顶。”
“峰顶撤离?”陆听晚声音盖过屋内气息。
谢昭手心一松,图纸滚落。
“你,江雁离?”
没错,她又回来了。
三日前,她站在这里,劝说谢昭。谢昭不听,还给她打晕送下山去。
她在山下沿途打探军情,程羡之小心谨慎,必然不会给谢昭等人反击之机。
没有人带她上山,她便只有一条路能够通往山上,而那条路白日被军队围堵,而后又折返下山,想必是遭了那些谢昭曾与她说的机关阵法。
一想到他也有吃瘪的时候,陆听晚心底竟然有些痛快。
而那十几条道最后能够通往寨子,是道路与交叉口的环环相扣,就如同蚁巢,一旦进入小径,便让他跌入千丝万缕的蛛网中。
那是千千万万种可能中的一次机会,陆听晚之所以能够从这里上山,还得亏谢昭先前带她走过一回。
她留下的记号,是独一无二的。
江雁离不像前几次那样横冲直撞闯进来,也没有满腔怒火。而是漫不经心地坐上谢昭常用的那张案台。
原本半躺长椅的谢昭,正起身子,很是无奈:“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陆听晚只顾自己说:“程羡之不好对付,你们此战毫无胜算。”
“程羡之?”谢昭眸光闪过一丝猜疑,“你认得此人?”
“认得。”陆听晚坦言,“以我对他的了解,你们没有退路的。”
“适才你说峰顶撤离?那是……”
“江雁离!”白图径直踏入,打断二人谈话,“你认得领军的狗官?”
陆听晚点头。
“那他可认得你?”
陆听晚扫了一眼谢昭,谢昭直直盯着自己,等待答案。
她默认了。
“那好办了,”白图扛起大刀,“阿昭,留下江雁离,咱们撤离把握又高几分。”
陆听晚还没敢去想白图话里意思。
谢昭曷止:“白图,我让你做什么去?”
白图拧着性子:“她既然认识程羡之那狗官,咱们还怕什么?你两次放她下山,她又回来了,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剿匪军队驻扎山脚,你自己一人是如何上山的?”谢昭眸光一凛,问到关键之处。
陆听晚解释说:“从道口上来的。”
道口!!
谢昭心底一沉,隐约不安。
“你是如何走过一次便记得那千回百转的路?”谢昭在这一刻起身俯视着她,气势前所未有的压迫,陆听晚也不自觉发寒,这股久违的寒意,从前总在程羡之身上感受到。
“你,你之前带我走过,我留了记号,自然能顺着记号找上来。”
“你留了记号?”白图按耐不住,怒吼道,“阿昭,你还要护着她?”
“出去,”谢昭下令,白图也少见他发怒,“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那记号,除了你自己,还有人知道吗?”
陆听晚被抵在角落里,不敢妄动:“没,没有。”
见她被吓到了,谢昭缓和之下,收了锋芒:“你跟他如何认识的?”
“他从前来我铺子给他府上夫人买过东西,仅此而已。”陆听晚撒谎了。
谢昭眉峰微蹙,“既然你要回来,就待在寨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私自外出。”
陆听晚点头应道,他们都知,彼此另有所图,却又不勘破。谢昭知道陆听晚不会做不利于寨子的事,陆听晚只是担心谢昭等人会被程羡之缉拿处刑。
她不想这场兵戎相见里血流成河。
任何一方,她都不想。
翌日白图等人带了五日的干粮上山,陆听晚不知他们在峰顶做了什么图谋,又或是待军队攻打上山后,借此引过峰顶围杀。
谢昭的计谋和机关都远在她所了解范围,她更加确信,也更加坚定,谢昭不能死在这场战役里,那样就太不值了。
寨民因两方对垒而人心动摇,却无人站出来抵抗谢昭,而是面对进进出出的兄弟们,多了几分关切,在他们心里,这些人就是他们的家人。
是庇护他们的神明。
剿匪军队休息一夜,重整旗鼓,程羡之再次派人上山,从青要山山脚寻找其他上山路径。
可是却无一所获。
“若是道口设了障,就说明此处一定有通往山上的路。不然,他们不会大费周章的设下陷阱。”程羡之凝神静气,也不急躁。
“依着大人吩咐,从山下附近村民那打听到一些关于青要山的传闻。”寒舟颔首恭敬道。
“青要山有两个当家,五年前白塔寨匪徒并不像现在如此壮大,又身配精器,当时的大当家叫白图,后来这大当家就易主了。也就是如今的大当家谢昭,精通器械,武艺超然,懂得奇门遁甲,若非白塔寨资源稀缺,想必咱们昨日的伤亡更大。”
“谢昭?”程羡之默念名字,若有所思,“此人若能为我所用,想必与姜党博弈中更有胜算。”
“大人明鉴,就是不知这谢昭的意愿,属下觉得可派人上山谈和。”
程羡之没立即应下,依着此人心性,未必能
愿意招降,不然也不会布阵精细,每一招都是直取性命。
有种赴死的决心。
思来想去,程羡之又带了一队人马上山,道口处昨日触发的机关混成一片,他蹲身摸索着里边的关巧神机,能够就地取材,掩人耳目,素未谋面的交锋,让他对此人多了几分兴趣。
沿着小径再往里进,又是十几个岔路,每一条道路后面还可以通往无数岔口,最终汇聚成主道抵达白塔寨。
陆听晚就是在这里上的山。
第68章 攻寨
程羡之等人不敢妄动,留在原地勘察。
“这些山道错综复杂,白塔寨的匪徒平常不多走山道。依据村民所说,偶有几次夜间看过飞檐走壁的人影,想必就是这白塔寨上的人。”寒舟道。
“村民对白塔寨的人并不像传闻那般惧怕,至少这些匪徒从未入过他们屋舍强抢财物,倒是这两年村民耕地收成不好,白塔寨的人还增援了过冬的粮食。”
“是以,依照村民所述,这谢昭跟白图还是好匪?”程羡之捡了把箭头,寻常工艺锻造,只是箭头后面有官印,不知他从哪取得的。
箭头在木枝上滑动两下,他试起箭头的锋利程度。
“黑还是白,并非一言一语就能说清的。”寒舟观察着程羡之的神色。
幽深的林子里,山石反着日光,一束束金光落入山体。
就在这一刹那,他的目光捕捉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
程羡之绕开寒舟,移到那颗不算明显的树枝前,拨开嫩叶,上面是一个简笔雁形标记,看着木枝上的痕迹,应有几个月之久。
好熟悉!
他一时间陷入沉思,努力回想过往。
寒舟过来也看见了那标记,不以为意问:“雁形标记,大人可是在想这个?”
***
程羡之思绪回到两人京郊城外遇刺那晚,黑夜里沿着破庙的山路行走,陆听晚边走边刻下标记。
“你在做什么?”程羡之在前路转回身盯着陆听晚,她不停在树枝上刻着印记。
“这山露雾浓重,我怕待会咱们迷路了,做个标记。”陆听擦了一把额汗,碎发还淌着。
***
过往的记忆如云海赴来,程羡之念着她名字,“陆、听、晚!”
先前寒舟说过,陆听晚的踪迹消失在了滨潭两州交界,那不就是青要山。
而这个雁形记号,先前二人在城外躲避追杀,上山前往破庙躲藏时,陆听晚刻的标记就是这个!
一股念头在此时纷涌而出。
陆听晚到过青要山,若是她当时被匪徒劫持上山寻机留下的记号,若不被发现,沿着记号往前定然能抵达白塔寨。
倘若记号消失半道,那就证明她没能成功下山或者上山。
可以确认的是,陆听晚来过这里!
那么有三种可能。
陆听晚离开了。
陆听晚已经死了。
陆听晚,还在白塔寨!!
寒舟疑惑不解等着程羡之说。
“寒舟,下令让人跟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