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笙不禁浮上几分娇羞,毕竟先前老太太说了待公子回府之后,就将自己予了公子做通房往后待公子娶妻再纳为妾室。
沈让目光略带威压掠过缩在一旁,看似忙着为他整理行囊的玉书。
他抬起脚步离开之际眉眼间凝了些许阴翳,冷言:“今日玉书口出妄言,对皇室不敬,罚抄《礼记》三遍。”
玉书瞳孔一缩,手都已经开始颤抖了:“公子…我…”
凌风唇角扬起一个笑,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道:“公子向来礼待我们,今日不知为何竟如此重罚,你往后好自为之吧。”
“我…”玉书委屈巴巴,“那日夜里,明明是公子他…”
他忽而想起公子的叮嘱方作罢…
雪梅院内,竹笙上前为沈让掀开那帘子时。
沈让微微颔首,面上并无多少表情随口道:“多谢。”
他声线清润入耳但其中的疲惫感仍掩盖不住。
竹笙还是不知不觉红了脸,少女怀春的年纪总归是会多想的。
窗棱格心糊着薄纱,将夜里的月光滤成一层烟雾似的。
拔步床垂着青色的帐幔,多宝格里供着白釉梅瓶,瓶颈斜插着一只白玉翡翠精雕细琢的绿梅。
佛龛前供着新鲜的瓜果以及宫里赏赐下来的糕点,黄铜香炉之上还点燃了几支沉香。
正是三伏天,一踏入屋内便是钻进骨头的凉意,老太太怕热,府上便连绵供着冰。
老夫人被一个丫鬟扶着起身,眼眶之中转动着泪光:“是吾孙儿敬之回来了。”
沈让颔首嘴角蕴着清浅的笑,撩袍跪下:“祖母万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夫人扑在沈让怀中啜泣。
老夫人不断哭诉着,又不禁翻出陈年往事:“这也过去了这么多年,父子之间哪有这么多的仇恨?”
父子之间哪有这般大的仇恨?沈让不禁冷笑一声。
沈让在母亲离世之后便搬出了祖宅,凭借着地方巨贾的母族在京畿买下了一座山名曰:不忘山。
他自弱冠起到现在二十有六,一直都是居住在不忘山。
坊间皆盛传,沈氏那位惊才绝艳的二公子是喜静亦是为了修身养性,方日日住在山里。
但世人不知的是,声名远扬的沈二公子曾于一个深夜对着父亲拔刀相向,自那之后沈让便搬出了祖宅。
老夫人哭声暂止,她抬起头看向目光变得有几分阴鸷的沈让,不禁又想起了多年前的夜,老夫人蹙眉道:“敬之?”
“我同他的事,”沈让唇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意,“祖母还是不要插手。”
老夫人无奈但只得轻抚他已经有薄薄一层茧的手疼惜道:“唉,罢了。回来就好,今日可不回去了?”
沈让目光放软了几分,他缓缓抒出一口气后道:“嗯,今日孙儿陪陪祖母。”
老夫人大喜,又自进门起便瞧见竹笙娇俏的小脸略红,心中方多了几分把握。
沈让至今后院都未添过一个人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不曾有。
之前老夫人不少往不忘山送过家里容貌俏丽的姑娘甚至…甚至前些日子也送过那唱曲儿的貌美小倌。
但都被沈让无情地驱逐,沈让翌日便立刻老夫人传信说是再胡来,便再也不回府了。
这才让老夫人消停了些。
只是这眼见着孙儿一日日长大,甚至都快到而立之年居然还未有过。
这才不免又操心起来,更何况坊间传闻那位臭名昭著的长公主居然生了要纳他为面首的心思。
这何止是给他
们沈氏门匾摸黑,简直是能够让汝南沈氏各位列祖列宗半夜爬起来扇她巴掌的程度。
责怪她为何教养出了一个以色侍人的好面首…
越想越叫沈老夫人心慌,她有些胆颤的伸出那戴满珠翠的手冲竹笙示意道:“好丫头,你过来。”
沈让不是眼瞎耳聋,他看得出来竹笙对自己有意。
他眉头紧蹙甚至很是厌烦地别过头,懒得多看一眼。
“祖母知晓,你朝中事务繁忙。但这些年身边没个体己人照顾着,祖母始终不安心。”沈老夫人见沈让并未回应继续道,“竹笙这丫头一直服侍我,对你更是心有所属,不如…”
他嗤笑一声眼眸凌冽扫过竹笙后,随口道:“不如孙儿为她寻一户好人家,或者这位姑娘想要离开沈府,亦可将卖身契拿走,银子大可由不忘山出。”
本来竹笙见沈让接话,心中怦怦乱跳但如今却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刺骨的冰水。
目光里娇羞的爱意转化成了羞愤与自卑,眼泪克制不住的落下。
沈让瞥了一眼后,忽而脑中不受控地想到了今夜长公主落下的那一颗泪。
以及那日她逾矩落在自己唇边的吻…
他眉头不自觉间紧了紧,轻捻指腹,心烦。
“你这孩子!”沈老夫人素来善待下人,但是更怕这个丫头若是一个想不开闹出了人命案子,只怕是对沈氏的名声影响颇大。
老夫人将沈让这番心绪混乱的模样尽收眼底…
同那般狐狸精模样的公主日日相处,怎会不霍乱道心?
沈老夫人面色微沉转过身宽慰竹笙道:“好丫头,你先下去。”
偌大的厢房内只剩下祖孙二人后,沈老夫人端起烧蓝釉茶盏抿了一口今年陛下新赏赐下来的六安瓜片。
老夫人却被气的不轻,将茶盏重重搁下:“沈敬之,跪下。”
沈让毫不意外,他本就生得长身玉立便跪下时稍抬眼便能同坐在黄花梨雕刻牡丹交椅上的祖母平视。
“这自古以来婚嫁之事可从来都是长辈做主,前些年你一直都以公务繁忙百般推脱。如今已经二十有六了,你兄长不过比你稍长几岁已经两个子嗣了。便是你三弟弟再过些时日,那杨氏也便要为他房里添人。”
“你母亲走得早,没人为你操心,那祖母为你操心为你张罗。今日你我祖孙二人便将话说明白了。”老夫人微微一顿审视着沈让,“这妻你何时娶?这嫡重孙你何时生?”
见他不说话,老夫人心中‘咯噔’一声:“莫非…莫非你当真要…要同那公主厮混!?”
沈让只觉烦闷:“祖母,我没有…”
“好,那便不必多说,”沈老夫人打断道,“既然竹笙你瞧不上,那祖母还会再为你相看各家适龄又恪守妇道的女子,上京城内寻不到便去长安寻,长安寻不到便去江南寻!”
“敬之啊,祖母终归还是心疼你。莫要往后因着膝下荒凉,却让这家主之位被你三弟钻了空子!这才是我沈氏的笑话!”
沈老夫人经历过为人嫡女扶持母亲宅斗、为人正妻执掌全府中馈如今更是为人祖母将内宅之中以及男女之事看得再清楚不过。
如今沈夫人杨氏虽说是续弦,但当初诞下三公子时还是个妾室。就算被扶正,就算如今名义上沈家有两个嫡子。
但依着大周宗族礼法的规矩,沈三,算不得真正的嫡子。自然配不上这家主之位的首选。
沈让沉默一瞬,瞳孔里折射着不远处跳跃的烛火光。
原来祖母的关心,终归还是牵扯着沈氏荣辱。
他起身,身上泛出寒意,朝着祖母行礼:“孙儿告退,夜深了祖母早些歇息。”
老夫人心中到底是心疼这个孙儿,知道自己方才将话说的有些重,关切道:“回哪里去?”
沈让转身离去,背影很是疲惫:“不忘山。”
“不是说今夜不走了吗?”老夫人颤巍着起身。
沈让停住步伐,撩起门帘的手微顿,月光就这般洒在他身上好似覆了一层霜。
他叹息一声自嘲道:“这里终归,不是我的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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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冰山忽然想起那夜…:啧,心烦,燥热。
好感度-1[狗头]
女鹅:我敲!!管我p事!
第4章
翌日朝中休沐,上京的盛夏素来燥热。
长公主府外响起一声清脆的銮铃随着马车辘辘声,沈让如往常一样如约登门长公主府邸。
见到沈让自水榭处而来,翠翠焦急地攥着手,因着紧张而不断往殿内看去。
而沈让冷着一张脸,如往常般冷厉的眸扫过翠翠时,她咬着唇吓得一哆嗦。
翠翠已退无可退便行礼道:“参见沈少师。”
沈让蹙眉看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口道:“长公主呢?”
“公主…”翠翠着急地憋红了脸,但着实这姑娘心思单纯,就差把心虚二字写在了脸上。
沈让一眼看过去方就明白了,眼神微敛,眼尾染上了些许的厌倦与不悦。
他伸手将那一扇刻画着衔着牡丹的仙鹤腾飞的木门推开,房内扑面而来的不是往日里厚重浓郁的脂粉晕着的桃花香,而是清甜的栀子香。
沈让眉不自觉地拧起,他扫过殿内往日里香炉之中袅袅升起的香已被换成了花瓶之中娇嫩新鲜的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