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豪迈而任由酒水染湿了衣襟。
沈让啜饮一口能够在冬日里灼烧着喉咙的酒:“这么不高兴,是凉州卫出事了?”
“阿勒江…死了。”赫舍里懒得瞒,反正迟早他都会知道。
“鹰师特勤??死了?”
赫舍里看着沈让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却格外落寞,颓唐地笑了一声:“我与阿勒江认识了二十年,二十年…”
“练武、跑马、上阵杀敌,我们都在一起。”
“我陪他熬鹰,他陪我锻造武器…”赫舍里将酒全部一股脑地灌下后,声音发颤。
“我一离开,他就死了,可我分明就该料想到这个场面的…我为什么没有多留一些人给他!!”
赫舍里那个素来不苟言笑甚至杀人不眨眼的凉州卫副都督,此时此刻是挚友离世后悲怆到情难自已的人。
沈让不知从何处安慰,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赫舍里与阿勒江有,沈让也有。
可如今面对着敌人的离世,甚至其中还有他们的手笔,沈让竟然半点欣喜都没有。
他问道:“战场之上杀人很爽吗?”
赫舍里嗤笑道:“我们眼中金人无恶不作,可在他们眼里我们又何尝不是呢?更何况…”
“凉州卫没人想继续为大周皇帝杀人卖命,”他声音低哑中蔓延着无尽的痛苦与多
年来对于中原的愤恨,“沈大人,你可以高座上京享受着重臣的待遇,藐视着我们十万凉州卫的性命!”
沈让沉默许久后道:“赫舍里,世间之事本就复杂,人性更是。我以为你跟着元禅,应当学了很多东西,如今看来…”
他冷笑一声,喝了口酒。
赫舍里忽而卸下了袖口处的暗器与悬挂在腰间的鞭子,他看向沈让:“沈大人,今夜不如你就与我坦白,王爷究竟还活着吗?”
沈让看着赫舍里泛着琥珀色的眼眸里藏匿着一层薄薄的迷雾。
“当然,”沈让轻笑一声,“不然我们冒如此风险入京作何?”
赫舍里起身后不动声色将手指之中藏匿着的暗器扔在地上,冷笑:“明日入京,你若是敢骗我,我会让元寄茵不得好死!”
沈让面色突变一瞬,在赫舍里低头看向他时又骤然恢复原样:“我不会拿夫人来开玩笑,不过…你确定我们只带了金吾卫吗?”
“呵,”赫舍里却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凉州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们所带的人不就是这些吗?”
“别忘了,凤阳王最疼爱的便是长公主殿下。”
赫舍里忽然发笑,笑得张狂:“噢?那你还真是小看了南疆这位王爷。”
‘哐当’一声,赫舍里将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瓶摔入山崖之下,片刻一声清脆的炸裂声传来。
因着沈让的身份,他们不敢入城,一旦入城便是将自己暴露无遗。
他们一行人只得在山上安营扎寨。
暗卫将营帐团团包围不让歹人有半点可乘之机。
沈让与玉书睡在一处,玉书喋喋不休道:“爷,方才好险,我生怕他脑子有病把你伤着。箭都拉满弦了,如若他手敢动一下我就能直接杀死他。”
“赫舍里如若当真想杀我,凭你?拦不住的。”沈让双手环抱在胸口,阖上眼休息。
“明日入京,可与凌风对接好了?”沈让问道。
玉书扬唇:“爷,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翌日,他们早早就启程动身朝着京都的方向而去。
傍晚快要关城门时,他们才抵达上京城。
今日来看守城门的都是沈让的人,凌风装扮成城防副将的模样。
看见沈让时连忙过来行礼道:“大人,车已备好,快请进城吧。”
上车后,马车直奔昭狱。
上京城的街上零星几个行人与摊贩,静的有些许诡异。
抵达都察院时也空空荡荡的,有两个看门的侍卫见到沈让的令牌也立刻行礼请他入内。
赫舍里十分敏锐地问道:“你如今背叛京中了,都察院还听你的?”
沈让倒是不以为意:“这两个都是我一手提拔上去的人,不听我的听谁的?”
下车后赫舍里警惕十足,他想过沈让余留在上京的人势力极大没想过从入城到入昭狱刑牢都十分顺遂。
倏然在踏入昭狱之后的一瞬,赫舍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手中的一把刀冷冷横在沈让脖颈上:“沈让,你最好没有骗我。”
赫舍里转过头吩咐一路跟随着他的两名副将道:“你们两个留在外面,如果有问题立刻动手。”
沈让知道,赫舍里带的人远不止这些。
他抬手任由赫舍里如何挟持自己。
往内里走时,果不其然一个衣衫褴褛、满头脏污斑白发的老头躺在那里。
身形瞧着与安阳王当真很像。
但脸上脏污不堪,看到赫舍里时眼眸一亮很是激动地叫唤着但因着太久没喝水而声音‘呜咽’发不出。
赫舍里看着那身形与如此场景,立刻放开沈让破锁而入:“王爷!”
‘元禅’看向赫舍里,方才还十分激动的神情骤然变得狠戾起来,唇角勾起的笑容是猎人对猎物的垂涎。
赫舍里立刻清楚自己是中了陷阱与埋伏,他慌乱之余迅速冷静地抽出鞭子将眼前这个伪装的骗子控制住。
谁曾想,那人不避不闪破烂的袖口一挥。
片刻后,不待他近身,赫舍里已然察觉头晕眼花便是连叫都未曾叫出声便直直得向前倒去。
赫舍里再度醒来时,四肢已经被人用铁链拴住绑在架子上方。
眼前的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端坐于公堂的正是一袭绯红官服的沈让。
他脸色冷峻举止矜贵,半分没有往日里仰仗长公主鼻息的低顺也没有昨夜两人饮酒时的畅意。
四周的官员都坐在沈让之下,可见他在朝中地位是多么显赫!
怪他,不曾早些察觉异样。
“沈…让!!”赫舍里怒吼。
沈让狭长的眼眸里盛满了凛冽,手指缓缓敲在案几上。
赫然,狱卒带着沾了盐水的皮鞭打了赫舍里足足二十下,直到沈让再度敲响桌面才停止。
那鞭子,是赫舍里的。
他浑身的血肉都已开了花,血汨汨地流下。
赫舍里痛苦地喘息良久,硬是不曾吭一声。
沈让拨了拨茶盖,将浮沫撇去:“本官敬重你的心性,本不想难为于你,你只需告知本官潜藏在上京城内的逆党便好。”
赫舍里冷笑一声,啐了口血。
“元禅与元霖早就死了,你愚忠又有何用?”秦盏看着他浑身是伤还有些我不忍,方出言劝导。
“赫舍里,你如若配合本官,我可保你性命,”沈让的确不忍让如此将才陨落,“甚至…你还可以继续留在凉州卫。”
“我呸!”赫舍里痛苦地放声大笑,血水从口角慢慢淌下,“你以为我还会为你们卖命吗?我也是人!!我也有情感!!”
“我至亲至爱的人都死了,都拜你们所赐!你觉得…我会蠢到继续为狗皇帝卖命吗?”他笑的眼角流出泪。
“沈让……”赫舍里抬眸眼底猩红,“你以为…你赢了吗?”
沈让面色微顿。
赫舍里看着沈让勾起唇,意味深长地道:“你以为……我就蠢到没有给自己留过半点后手吗?”
“听闻你与长公主恩爱至极啊……”
沈让喉咙滑动一瞬,他起身克制不住怒意冲过去揪住他的衣襟:“你要做什么?”
“那自然……”赫舍里发了疯地笑,但一瞬收敛笑面露狠戾,“让你也尝尝什么叫做…”
他一字一顿附耳道:“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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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想写他们的cp番外[摸头]
第62章
沈让攥拳,眸色一沉愈发昏暗如鹰隼般看着已然毫无顾忌放肆笑着的赫舍里。
“我和阿勒江说过了,传信都是双数,若是蛟蛇发觉六个时辰内没有新的传信…”赫舍里眼底猩红带着讽刺,“直接斩杀李崇山和…元、寄、茵!”
倏然,一声惨烈至极的叫声响彻整个都察院。
赫舍里锁骨处被沈让钉入一根半个巴掌长的铁钉,疼的他汗水直流。
这是昭狱最为折磨人的酷刑,因为每每动弹都会让铁钉绞痛,最终伤口呈现大面积的溃烂致死。
而汗水淌过伤口时,又会反复的刺激着浑身的伤口。
沈让脸上毫无半点情绪起伏,他拿着沾湿手帕擦拭着右手处沾上的血迹。
“啧,特勤伤得这般重,”沈让将手帕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离开只落下一句,“记得每隔两个时辰便用盐水为特勤冲洗伤口,结痂后打二十鞭再继续。”
沈让出都察院后翻身上马,对凌风吩咐道:“给他们传信。”
“是,”凌风看着沈让与玉书纵马的身影,“爷、阿弟,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