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一次,”他眼中的自嘲更深,“就是我打祁子航那次,热搜你们都看到了,那的确、是真的。但如果有人站在你面前,说你母亲‘死得好’,说她‘活该’……”他摇摇头,声音沙哑,“反正我忍不了。”
全场死寂,只有他压抑的气息透过麦克风,在音响回荡。
镜头扫过观众席,许多人已捂住嘴,眼眶发红。
“这些年,我一个人摸爬滚打,从桥洞下讲到脱口秀大会。他从来没问过我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白眼。当然我也不需要。”他背过身,抬手用力抹了把脸,又转过头,眼角的水光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水痕却从指缝渗出来,“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要卖惨。我只是想告诉所有人——”
他挺直脊背,目光灼灼:
“那个被扔在角落里自生自灭的孩子,如今靠自己站起来了。而那个从来不管我死活的父亲,他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我也希望,这世上像我这样的孩子,能少一个,是一个……”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
“当然,我最想谢谢的,是你们。”他望向台下,目光真诚,“谢谢你们在我还籍籍无名的时候就发现了我,在我最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我,一直支持我走到今天。”
话落,他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起身后,他望向正中央的镜头,眼神温柔:“还有一个人……我也要谢谢她。谢谢她出现在我一片荒芜的生命里,谢谢她……这么美好,像光一样。”照耀了我。
聚光灯下,他眼眶通红,满脸泪痕,却笑得无比释然。
静默两秒。
台下传来一片人声。
他们齐声声地都在喊同一个名字——
“祁慕。”
……
电视前。
一滴泪从温昭的眼眶滚落,落入唇角,可咸涩并没有在味蕾传来。
她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这场演出对他而言,从来都不只是一场普通的脱口秀。
它更像横亘在深渊两侧的悬崖。
他站立的那一端早已退无可退,身后是名为过往的噬人黑洞,试图将他拖回黑暗;
而另一端,是他们共同期盼许久的光明。
还好。
他稳稳地跨过来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步对他来说有多艰难。
要把那些深埋心底的伤疤重新撕开,要在万众瞩目下直面,需要多大的勇气。
而此刻。
他站在璀璨的聚光灯下,用最坦荡的姿态,最热烈的方式,与过去那个自己、与那段过往彻底告别。
真好。
她的阿慕,迎着万千星光,终于迎来了新的黎明。
……
直播的后半段,他又讲了许多关于原生家庭的故事,语气依旧是他标志性的犀利与辛辣,金句频出
。
他讲得很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直播结束时,就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电视上的投屏一断开,温昭就打去了电话。
几次忙音中,电话终于接通。
“看完了?”他清冽的声音传来,背景还有些许嘈杂。
“嗯。”她轻轻应着,又说,“祁慕…今天的你,特别帅!而且特别棒!”
“怎么,”他低笑,“到今天才发现啊?”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但温昭还是忍不住摇头:“是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
她喜欢的人,很优秀。
“只不过,今天……不一样。”
此刻的他,他的周身是亮暖色的。
眼底也是清亮的,不带悲伤的。
也是完整的。
不止对她,更是对这个世界。
-
这段演出的内容很快就在网络上掀起巨浪,在各个社交平台被疯狂转发、发酵。
祁慕那些掷地有声的话语,像一束强光,彻底照进了祁清远和路璇一直试图掩盖的阴暗角落。
舆论的审判比法律来得更汹涌直接。
路璇参加的所有慈善都紧急撤下了她的名字。她失去了祁清远这棵曾经依附的大树,本就如同断翅的鸟,而现在,更加不堪一击,每天连门也不敢出。
而往后的每一天,她都将在旁人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煎熬。
阳光照进了每个阴暗的角落。
有些人,注定再也无处躲藏。
而有些人,注定会剥去黑暗,注定享受无尽的光辉。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
祁慕都很忙,而温昭也是。
她经常能在网上刷到很多他的视频,那束阳光照得他越来越耀眼。
……
今天是两人难得共同休息的日子。
屋内暖意融融。
祁慕抱着Lucky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向温昭:“还是你妈取得名字好!”
温昭顺着芝麻:“那当然比某人强,对吧芝麻?”
他伸手接过她怀里的芝麻,小家伙乖顺地趴在他臂弯里。
他低头挠了挠芝麻的下巴:“你就从来没好奇过,我为什么给它取名‘芝麻’?”
温昭温昭微微一怔。
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谁会整天琢磨一只猫的名字来历?
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你喜欢吃芝麻糊?”
“……”
他哭笑不得,长臂一伸揽过她,低头,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
“嘶——”温昭捂住嘴,推开她,“祁慕!你属狗的啊!?”
“傻瓜!”他托着她的后脑,微微用力,便靠着他的额头,她的眉间还有些恼意。
他低声说,“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嘴角沾着芝麻粒。”
温昭一怔。
第一次?
他指的是医院走廊那次?还是小时候?
记忆无论怎么翻涌,都找不到有他的对应浪花。
祁慕见她没想起来,稍稍提醒:“医院的花坛。”
奔涌的记忆浪潮骤然定格。
在最高的浪尖上,一幕被遗忘的画面渐渐清晰。
……
那其实和医院走廊相遇是同一天,只是时间更早些。
是个清透的早晨。
前夜温昭值夜班,忙得几乎没合眼,天蒙蒙亮时就醒了。吃完简单的早饭后闲着无事,便揣着一包芝麻饼干,独自来到科室旁边的小花坛边散步。
手上还拿着一个芝麻饼干。
她瞳孔微微放大,倏地看向他。
他顺势低头,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过了很久。
他才稍稍退开,气息有些不稳地抵着她的额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
……
那个时候。
他站在医院的走廊转角,无意间侧过头,目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落在了外面的小花坛边。
晨光温柔,像一层薄薄的金纱铺洒开来。
石凳上坐着一个人,微低着头,马尾从肩头滑落,几缕碎发也跟着垂在脸颊边。她一只手按着摊开的书页,另一只手捏着一块芝麻饼干,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
一阵风吹过,碎发贴在了她的鼻尖。
似乎是觉得痒,她下意识抬手去撩,却不小心让饼干的碎屑蹭到了脸颊,更有一粒小小的芝麻,正好粘在了嘴角边。
她扬手拍了拍,却没把那颗芝麻粒拍走。
与此同时。
一声轻笑溢出他的唇畔。
他摇了摇头。
继续回到病房前观察。
正午时分,他吃完饭再次回到医院,原以为这个点没人。
却不料——
“您好,先生,您找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猛地回头。
是她。
他愣了愣,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她澄澈的双眸,滑落到她衣领旁别着的胸牌上——
临终关怀科。
温昭。
他猛地回过神,掩饰般地移开目光:“哦,走错了。”
……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
-
温昭怔怔地看着他。
听着他用描绘那个她全然不知的清晨。
所以,他不是不会取名字。
而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无论是烟花,还是摩天轮,还是名字。
细碎的、盛大的,都绕着她。
又有一个疑问在此刻浮起。
也是她很早的时候就存在的。
“那你……当初在脱口秀现场点名叫我,是因为我的职业吗?”
他牵起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点了点头。
温昭也跟着点头。
和她心里预料的答案一样。
随后,他抬起眼看她,又摇了摇头。
温昭:?
她没看懂他这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要说全都是因为你的职业,那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