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笼络凌家的方式,是将弟弟嫁给凌之静,并没有娶凌家哪个男人。跟皇长女之间,没有竞争关系。
排除干扰选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大皇女赵祉钰刚认识三人的时候,化名晏钰。
她的生父,是姓晏的。
晏无辛听族中长辈提起过,皇上登基那年,曾封一名晏氏男为皇夫,那人很快为皇上诞下女儿。
可惜身体不好,生下孩子不到三个月便死了。
那个女儿,想必是大皇女赵祉钰。
虽然算起来,赵祉钰和晏无辛也算远房亲戚。
可皇家人情淡薄,晏氏皇夫又死得早,早就攀不上亲戚。在逢春楼之前,晏无辛甚至从未见过赵祉钰。
晏无辛顺着这个思路想,既然晏氏一族有很大的嫌疑,那么她娘便充当其冲,成为最大的嫌疑对象。
算算时间,皇帝登基,晏维津登上丞相之位,晏氏男进宫做皇夫,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巧得就像早就商量好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谋算精密的利益交换,而顾氏姐弟和刚刚出生的陆锦澜,大约就是那个交换的条件。
顾飞卿读过皇家学院,娘肯定是认识她的。可这人和陆锦澜长得这么像,娘时常见到陆锦澜,为什么绝口不提?
晏无辛很希望是自己想错了,不是这样,一定不是这样。
她最敬爱的母亲,她最亲爱的朋友,她们怎么会是仇人呢?
她把那截断剑拿走,不是阻止陆锦澜得知真相。她只是带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她要解开这个误会,再把事情告诉陆锦澜。
她希望她可以笑着告诉她,“当时吓死我了,我立刻就把这玩意儿藏起来了,生怕咱俩成了仇家。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她连这样的台词都想好了,可是,她没有机会说出这样话了。
*
陆锦澜薅了好一会儿草,手都被染绿了。刚要叫项如蓁离开,门外的汗血宝马便发出一声不安的低鸣。
陆锦澜内功日益深厚,耳力也比寻常的武人更加灵敏。
她轻声问项如蓁:“你今日是不是从晏家老宅,把无辛带过来的?”
项如蓁道:“是啊,她这几日都在老宅住着,没回自己的私宅,怎么了?”
陆锦澜掂了掂手里的断剑,“没什么,只是感叹天意如此,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谁?”
话音未落,数十名蒙面杀手越墙而来。
陆锦澜将手中断剑嗖地一掷,最前面的杀手立即中招,一剑封喉血流如注,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其余杀手微微一愣,更加凶狠地扑杀过来。
两人无需多说,立刻和来人厮杀在一处。
*
晏无辛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了与她相向而行的杀手团。
面对面擦肩而过,即使对方蒙着面,她也能凭气息嗅到,那是常在老宅出入的人,是她母亲身边的人。
晏无辛连忙勒住马,看来不必急着赶回去了,这其中,根本没有误会。
只有,令人不愿面对的过去,和更不愿面对的将来。
晏无辛站在高处,看着陆锦澜和项如蓁与一众杀手战至一处。
她知道,这些杀手武功不低,却肯定不是陆锦澜和项如蓁的对手。
她们不需要她的帮忙,但她必须要出手。
她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她想要用行动告诉她们,她永远不会站在她们的对立面,她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次,没有来不及,没有犹豫。她只希望,她们不要怪她来得太晚。
*
陆锦澜刚刚扭断了一个杀手的脖子,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逼近。
她转头一看,晏无辛飞身入局,脚尖将插在尸体上的长剑敏捷地踢至半空,反手握住,决绝地刺向杀手的要害。
陆锦澜和项如蓁对视了一眼,暗暗心惊。
她们与晏无辛并肩作战数次,却很少见她出招这般狠辣凌厉。
招招致命,仿佛对这群杀手有着滔天的恨意。
但陆锦澜知道,晏无辛不是恨杀手,她是恨命运。
这贼老天,害人不浅。
眨眼间,横尸遍地。晏无辛最后一个停手,此间除了她们三个,再也没有活口。
陆锦澜看着她,心头酸楚,强压着心绪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晏无辛将染血的冷刃插在地上,默默避开了她的目光,“刚刚走得急,忘了将一件证物交给你。”
她说着从怀里取出那截断剑,声音有些紧,“给,这是个线索。或许能帮你找到害你生父和姑母的凶手,你……拿去吧。”
陆锦澜手动了动,她看着晏无辛紧张到颤抖的手,终究没有接。
她望着晏无辛的眼睛,坚定的告诉她,“我刚刚已经说过,前尘往事,不想再提。凶手是谁,于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她努力勾起一丝笑意,“母父安康,挚友在侧。你们都在我身边,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想去追问凶手,今天将隐秘的身世告诉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和我一样,做到心里有数。仅此而已,你……你们明白吗?”
晏无辛眼底浮现起一层水雾,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那截断剑收了回去。
在回程的路上,三人格外沉默。
分手时,项如蓁忽然拉住陆锦澜,“我是不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陆锦澜摇了摇头,“是有人做了天大的错事,但那个人不是你,不是我们,更不是无辛。”
“天也做了天大的错事,可我们能把天怎么样呢?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从我出生时就注定了的。”
“在我们还不能左右命运的时候,命运已经左右了我们。”
“所以,我们不要苛责自己。命运如何咄咄逼人,我们都有选择反抗命运的权利。我们不要上命运的当,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过日子。”
项如蓁紧锁着眉头,无奈地长叹一声。
*
晏维津一向沉稳,今日却有些坐卧不宁。
她独自坐在
亭中,静候着消息。可等的时间越久,她的面色便越来越凝重。
终于,有了动静。
她凝眸望去,府门外进来一人,几乎浑身是血,惹得家仆一阵慌乱。
晏维津快步迎上前去,才发现那是她的女儿晏无辛。
“辛儿,你……你这是你怎么了?”
她连忙帮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晏无辛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和锦澜、如蓁去了趟外面,遇到了一群杀手。”
晏维津眉心一颤,“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把杀手全解决了,没留一个活口。”
晏维津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是谁派的杀手?为什么要杀你们?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知道。”晏无辛木然的回答,“我们什么也没发现,只不过看到了一座旧坟。”
“还有呢?”
晏无辛叹了口气,“还有一座石像,跟锦澜长得有点像。我们猜,可能是锦澜的亲戚。但是锦澜说,她不想探究这些过往。天下之大,长相酷似的人不少。再说,就算有点亲戚,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不想翻动旧事。”
晏维津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
“娘,锦澜不追究了,人都应该向前看,对吗?”
晏维津道:“当然,没有人会揪住过去不放。”
晏无辛忙道:“好,那就让我们都向前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
陆锦澜在外面换了衣服,才回到忠勇园。一无所知的家人,依然就向往常一样围上来,嘘寒问暖。
陆锦澜带着笑意和母父寒暄一会儿,又挨个抱了抱孩子们。
夜晚,她告诉凛丞:“我想自己静一静,你告诉他们,别来烦我。”
凛丞有些担忧,心里有些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陆锦澜坐在书案前,对着案上的孤灯,窗外月凉如水,而她的心里却颇不宁静。
门吱嘎一声开了,陆锦澜刚要皱眉,才发现不是哪个夫郎,是她爹严氏。
严氏带着庆儿,两人手里都端着东西来的。
陆锦澜一愣,“爹,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严氏笑道:“我听说你转了性,特地过来看看你,怎么了这是?咱们家陆大少娘,竟然清心寡欲了,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啊?”
陆锦澜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事。爹,你不用担心,女儿已经大了,没什么事能难住我,你就不用操心了。”
严氏叹了口气,“平常劝你保养身体,说多了你总嫌我唠叨。可别的事儿,爹也帮不上你什么。这是我亲手煮的参汤,你快趁热喝了,早点睡吧。”
陆锦澜点了点头,“爹,你也早点睡。”
严氏笑道:“知道了,难得你今日肯听我的话。对了,爹给你做了双鞋。庆儿,快拿过来给大少娘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