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茵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躲开来自祁老的手指攻击。
“您指的是我刚刚方子的用量?”
“那还能有什么!你个小姑娘在用量上可以把我这个老前辈吓得心惊胆战,别说含有剧毒的附子和乌头,你在生黄芪上面的用量也很是大胆。要知道是药三分毒,如此用量,万一出了问题,你在劫难逃。”
祁老苦口婆心,恨不得把真心掏给陈茵这个有本事的后辈看。
“您老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在药量的使用上,我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陈茵依旧不松开,赶在祁老再次开口前解释道:
“《伤寒论》中大量使用生附子、生乌头,古今少有,难道仲景先生不知道其毒性之大吗?”
一听这话,祁老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大言不惭,什么人都敢和仲景先生相较!
他对陈茵的医术很是认可,但是如此不可一世的性子,需要磨一磨才行。
“哼!”祁老冷哼一声,准备听听陈茵还有什么说法。
“依我看,化用生附子等毒性大的药材,全在经方的配伍、炮制和煎服方法上见真谛①。以《金匮要略》中的乌头汤为例……”
“其中服药的要求更是言明了各个患者对症药量不宜一概之。”
祁老不得不说,他心中竟然真的有点被陈茵这个“离经叛道”的想法说服了。
但想到一直以来秉持的用药理念和学派影响,他没有继续和陈茵辩论哪一种治疗手段更好,怀着沉甸甸的一颗心离开。
自从在东俞地位上来之后,陈茵还是第一次和人争辩药量的使用。
一场结束,整个人口干舌燥,转身准备找水喝。
却对上齐闻仲赞扬的小眼神和竖起的大拇指,“茵茵姐你真的是太厉害了,竟然敢当着祁老的面表达自己的想法,我看一眼祁老锐利的眼神,都快被吓得找个地方缩着。”
“我们不过是进行专业上的辩论而已,无论谁对谁错,都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那怎能一样?祁老可是专业教材书上的编撰者,说不定有一天茵茵姐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教材上。”
“闻仲你努努力,说不定也是可以的。”
“茵茵姐!你觉得我的潜力有这么大吗?”
两人对话和背影逐渐消失在宿舍楼前,朝着大巴车停放的地方走去。
看病不了了之,陈茵待旭川镇的用处不大。
也不知道是陈茵的诊断起了作用,还是衢公事务繁忙,翌日一早就离开了旭川,陈茵她们也纷纷散开。
回到铜溪镇,陈茵的生活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看诊和开方。
但是回到首都的衢公待遇就不一样了。
刚落地,就被急匆匆赶来的家里人抓住,强压着人去医院进行检查。
检查结果和前些年一样,脑动脉硬化、心肌下壁梗死、双下肢血栓闭塞性脉管炎,唯一的治疗手段就是进行手术。
不说衢公,就连家里人也不可能接受截肢的解决方案。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和之前一样,寻求中医的治疗方法。
衢公就这样被家里人推来推去,看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不止觉得脚冷,心也冷。
“我说,我这样又不是一两年,没什么事的,我还有好多的事还没忙完,事关民生,我要下床处理公事。”
“你个死老头想干什么!”
衢公的妻子文老师怎么可能会同意,一向温和的人突然爆发出的怒吼声,把在场的人吓一跳。
“老周都告诉我了,人家儿子给你找的是东俞最好的大夫——陈大夫。陈大夫自打进了保健局,手底下就没有看错过一种病,全部都治愈了,就连帕金森综合征都有成功经验。”
“人家说了你这病再不治就只能截肢,难不成你想你的后半生和轮椅一起过吗?”
看到爱人快要哭出声,衢公悻悻收回脸上不在意的表情,无奈地同意让人给自己看看。
无一例外,大家都觉得衢公照目前的情况恶化下去,截肢真的是唯一的手段。
祁老作为衢公的陪同大夫,直接遭遇来自其他国家级名医的鄙视。
不明白为什么他跟着衢公身边,还能让衢公变成现在的模样?
对此,祁老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一个家里人和其他大领导都管不了的牛脾气,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文老师可不会管那么多,擦拭眼角的泪水,追问道:
“老周说了
,人家陈大夫给我家老衢开了方子,祁大夫不同意。我想问问,我们家老衢目前的状况,你们有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治疗方案?”
言外之意就是,要是你们没身边办法,就别耽误其他人给出的治疗方案。
祁老被这话噎的不轻,但也是事实,占着茅坑不拉屎,可不就惹人嫌弃?
其他人听到竟然有人开出了对症的方子,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放在祁老身上。
“老祁,既然有人开方,你就把方子拿出来看看。”
“不管是什么方子,万一能为我们针对衢公的治疗提供一点思路呢?我们先看一眼。”
“这位东俞的陈大夫可是一位年轻的小姑娘?”
李老的话一出口,把在场的人吓得半死。
只有祁老惊诧地看着李武,不明白对方怎么知道陈茵身份的。
“老李,你认识陈大夫?”
李武点点头,把自己遇到陈茵时的情景说出来,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笑容。
“当时我被荣家人邀请赴东俞为鑫荣集团的主事人——荣老爷子看诊,当时荣老爷子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随时可能气绝身亡。”
“陈大夫辨证清晰,思路严谨,判断出老爷子是真热假寒,开出一剂对症之方。不过一剂药下肚,立刻见效,令人难忘。陈大夫实属我平生所见最年轻的杏林圣手。”
李武给出的判断让众人心中一惊,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绝世天才!
一时间,大家对于陈茵开出的方子越发好奇。
既然对方能够对荣老爷子的病症能够治愈,是不是对方在衢公这身几年累月的病症上也能够给出新的思路和解决办法?
大家相信依祁老的本事,只要看过一眼方子,绝不会忘,一个个瞪着大眼睛,等待祁老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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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李可老中医急危重症疑难病经验专辑》
第98章 等死
祁老没想到老李对于陈茵的评价如此之高,让他想要将在东俞发生的事隐瞒下来都没有办法。
抬眼对上众人火热的眼神,他长叹一口气。
“陈大夫的确根据衢公目前的症状开了一剂方子,但是方子用药过于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我再三考虑,并没有给衢公服用。今天这么多中医圣手都在,大家一起看看方子,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说罢,祁老从公文包最内侧的夹层里掏出方子。
方子经过揉搓和碾平,呈现出皱巴巴的状态,立即让好奇的人的心高高提起,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方子,竟然能让老祁给出如此评价。
作为和陈茵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李武热切地从祁老的手中接过方子。
他表情严肃地往药方看去,当看清楚方剂中为君者生黄芪的用量时,不禁露出和祁老第一次看见方子时一样的表情。
生黄芪后面白纸黑字写着240克的用量,接近半斤,如此用量,怎能不令人胆战心惊?
祁老看见老李的表情,会心一笑。
他就知道其他人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上面的用量完全就是在挑战他们这些人的既定思维。
其他人看见两人的表情,不由得对药方更加好奇。
性格急躁的人根本忍不住,直接将脑袋凑在李武旁边,跟着一起看,嘴里还不满地嘟囔。
“看看看!好歹也说一两句话,把我老吴看的急死了。”
话音未落,吴老的眼神已经朝着药方扫过去。
生黄芪的用量也令他瞳孔不受控制地睁大,但比起生黄芪,他更在意的是后面所用的附子和乌头。
看见二者的用量,他眼前一亮,再一想祁老提及对方在东俞行医,忍不住好奇地问:
“老祁,你可知道这位陈大夫是谁的学生?我看她很有我们火神一派的风范,该不会是哪一脉的嫡传弟子吧?”
祁老摇摇头,“不知道,我跟着衢公外出公务,哪里有心思问这些。”
“提一两嘴的事,你这家伙,真的是……”
吴老嫌弃地摇摇头,低头,继续查看方子后面的用药。
不一会儿,五六颗头生华发的脑袋凑在一起,对药方的配伍、煎服进行激烈的争论。
“这个方子完全就是胡闹,所有药的用量都超出《药典》规定。如果不是老李说对方治好过患者,我肯定要派人检查对方有没有治死过人。”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超量又如何?我们火神一派几乎都重用温阳药物,附子、干姜用量都超出你们所规定的范围。怎么?现在你是要去找人把我抓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