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前还没有抓过人,只有付苗,被她失手杀死,才无意进入风水界。
当她自己立刻跟进去的时候,看见张献好端端站在那片天地中,可以说话可以触碰,她幡然醒悟——
飞升是什么,只是不能留在这个世界,需要去往新世界而已。风水界不就是另一个世界嘛!
她胡乱地拍响自己脑门,懊恼自己的愚笨,怎么早没想到!
张献思索一番,倒还有心情安慰她:“你先前想必也没有这样的力量。”
……也是,她在最后用自己换来救世之力之前,实力可能都不如玄清门的大部分弟子。
“你是我的幸运。”他声音中带上虔诚。似乎他真的将她当成某种神明。
张献此时意识到自己真的被桑蕴锁住了。而且是永远。
但很诡异的,他感到极大的庆幸。
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她的密室里吧,不管她要不要他,他都会生生世世跟着她。
这才叫做隽永。世上没人比他更幸运了。
“……不要想那么变态的事。”桑蕴打破他的畅思,“你可以出去的。”
她叫出交易天平:“来吧,拿出你最有价值的东西。”
帝都解封后,人们看见桑蕴和张献一起并肩走回来,时间只离灾难过去几个时辰,没人知道他们去做了什么。
没人知道这两个人差点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人群爆发出欢呼,所有人都喊着是桑蕴救了他们。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她自己没有那么厚的脸来大声宣布这件事。
桑蕴被大家的快乐烘得上头,她原本的快乐已经足够巨大,而外界还在给她一直加码,她幸福得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这比她预想的所有童话故事还要美好。
无数梦幻泡泡吹上天,她也被吹上了天。
原来小小的她也可以变得无限大。
她没有在快乐里沉浸多久,而是很快拉着张献的手跑向高处。
她要向所有人告别。
室内只有山淞一个人。
也好,她也没有别的重要的人了。她曾经想过,永远也不会和这唯一的亲人分开,可现在看来,他有属于他自己的更好的人生。
会是怎样的辉煌呢?
祝你越来越好,阿淞。
山淞听她说话的时候,表情还很沉稳,像在所有人面前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成长为这样可靠的男人了。
大家都不愿意离开他了,除了她。
“……阿姐。”
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桑蕴愣了下,笑容微微收起。她开始感到离别的难过了。
山淞腰背挺直,低眉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身侧,恍然和当年上山见面的第一眼一模一样。
“阿姐,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我希望你快乐。”
他眼睛湿漉漉的,圆睁的时候还是那个青涩纯白的少年模样,
“但是我等你。”
桑蕴有些怔住:“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插进他们中间,将她往后揽了些。力气里带上些警告。
桑蕴这才看清那双眼睛,那里面不只是对亲人的不舍,还流淌着像一条河一样炽热的痛苦。
“不要等了,我不来了。”她狠狠心,说。
山淞没有争抢,没有挽留,甚至没有说一句别的话,他只是在重复:
“可是我会一直等你,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
“你知道这件事的。”日渐坚毅的少年心性也日渐顽强,他笃定地一遍遍告诉她,像要把这句话烙进她心里,
“你知道的。”
桑蕴离开的时候有点像逃跑。
一路上张献为此生了不小的气。
他们没有御剑,而是玩玩走走,数月过去,都快要到临渭洲了,他还耿耿于怀,说了不少很没气度的话。索性现在桑蕴也甩不脱他,他胆子越来越大。
“你一辈子都不可以再回去见他。”
“如此心机,此子狼子野心。”
“什么叫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他是不是确信你日后会甩开我,然后去找他?”
“怎么不说话,你到底知不知道?”
桑蕴抿着嘴,这时候说知道不对,说不知道也不对。最好的办法是闭嘴。
张献气闷地看了她一会,低头咬住她发红的耳垂。
“既不开口,那今日就别发出一点声音。”
马突然受了点惊,慌慌张张地撒开蹄子小跑起来。
在尖叫中,一只手隔空点了点,马车放缓了速度,朝着临渭洲的方向,慢慢踱去。
雪还一直下着。
当马车入了城,停到客栈楼下时,路上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层,想来明天山路便会堵塞,马车就无法通行了。
“哎哟您来得巧了,正要关店呢。”伙计看了面前的男子几眼,又忍不住往他怀里望去,直看得里面的人乱躲。
“哦哦!是夫妻呀。”他恍然,招呼道,“客人随我上楼,还有上房。”
桑蕴面红耳赤咬着牙,心里将人骂了一万遍。
“入冬后,咱们后院温泉开放了,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我给你们开间大的。”
伙计深色的脸殷勤笑着,眼角的褶子皱成菊花形,嘴角笑纹层层叠叠,“咱们店可是……”
“李旺?”张献忽然开口,叫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伙计一愣,随即一拍大腿:“贵客认识我啊?原来你们不是外乡人?”
张献望着他,笑了笑:“谢了。”
李旺笑着亲近地走近些,抬手像是想拍拍他的肩,可稍微打量了下,又收回手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行嘞,有事叫我啊。”
待张献关上门,桑蕴才从屏风后头探出脸:“小时候的朋友吗?”
张献想了想:“见过。”
小时候见过,就在这家客栈。李旺的父亲也是客栈的伙计,所以见过。
“客栈有时候会扔一些不要的东西。”他说,“我们会经常过来看看。”
直到这时,他才有了些回到家乡的真切感。
此前他没有把这里当过家乡,若不是桑蕴要求,他并不很想回来。
然而见到熟悉的情景,心中感念情绪竟远超所想。
而那些大大小小的琐事,他也全都一一记了起来。
回忆的时候,像是让幼年的自己,跟着这场大雪重新活了一遍。
桑蕴揉着他的眉,烟笼雾缭的一道眉,总是仙气飘飘,冷冷肃肃的,此时突然沾染了许多的红尘愁绪。
她也顾不上休息了,抓着他的手,将他往外推。
她记得张献和她说过爷爷在城西。
张献原本是不想的,可拗不过她。给她拢了头发,披了斗篷,怎么进来的又怎么抱出去。
路过李旺的时候,桑蕴尴尬不减,依旧躲过脸去。
“没人知道。”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城西是一片厚白的雪毯,到处空茫茫的,最近的东西是几里外黑色的枯树枝。
张献的表情也有些空茫。
桑蕴勾勾他的手,对着天拜拜对着地拜拜,然后东南西北各拜一回。
“我妈教我的,找不到拜哪个,就到处拜,能收到。”
张献眉眼松开些,学着她各处拜了两回。
很难说清哪个玄妙的瞬间。张献拜下去的时候,大雪还直直往下落,抬起头,眼前那雪忽然被阵风吹得打着旋在他们身旁转悠。
雪风转了四五圈,不算很快,速度大概像老人拿着扫帚扫落叶,缓缓的,低沉的。
桑蕴也注意到了。
她眼睛跟着风在转,闪来闪去,比星星亮。
张献隔着雪看她,直到风止雪落,万物俱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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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有几章番外哦!我有个很想写的现代番外,感兴趣可以看看,有另外想看的番外也可以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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