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手臂上的伤,他的马尾倒是歪了几分,裴无咎扯了扯有些松的头发,正想试着拉正,却冷不丁听到陆沉壁的问询,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裴无咎,关于千金坊你知道多少?”陆沉壁说着,又替江九歌理了理衣服,满意的点了点头。
裴无咎歪过头,将自己倾斜的头发展示在陆沉壁面前,仿若不知晓一般道:“千金坊是京城最大的赌坊,里面鱼龙混杂却向来没人敢挑事,都因为幸寂的存在。”
裴无咎说着,不自觉皱起眉头,“他们和官府素来各安其道,互不干扰。”
江九歌闻言抱臂轻嗤一声,“说什么和官府互不干扰,背地里也不知道做着什么勾当。”
看见两人的动作,陆沉壁扶额走在最前方,毫不搭理身后两人,裴无咎烦躁的挠了挠头追上陆沉壁,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江九歌问道:“幸寂是什么人?”
“没人知道她的出身,她像是凭空出现的,大理寺暗中调查过她的过往,只查出她叫许惜幸,其他的一无所知。”
“那你们大理寺的人着实没用,除了陈久,可是啊……”江九歌勾唇一笑,“陈久也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
两人一路贫嘴,陆沉壁丝毫不敢帮腔,只得逐渐加快速度,只求能快些到千金坊。
千金坊在长安最繁华的荣安街上,即便街上人头攒动,商贩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可隔着大老远陆沉壁也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笑声和哭声,在门口更是围了一大群人。
她站在人群外围看的不大清,只得一边说着:“借过,抱歉。”一边往里凑,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却看见一蓝衣女子坐在最外围的赌桌上,一只手托着脑袋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
那人应该就是幸寂了。
只见幸寂面前跪着一糙汉,身边放着着上好的盘金丝制成的衣裳和许多珠宝,而那人脸颊黝黑粗糙,跪倒在门口哀求,“大人,我求求您了,就让我再进一次吧!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幸寂嗤笑一声,看了一眼男子身后畏畏缩缩的小女孩,一脚踩在男子脸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你抵押了你的妻子,这次呢,你女儿吗?”
闻言男子连忙点头,“对!就是那个赔钱货!求求你了,大人,你就让我去吧!”
“呵……”幸寂闻言面色沉了下来,一双眸子中满是不屑,她站起身子一脚将男子踹出千金坊,厉声道:“你都知道是赔钱货还要用她做抵押,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
她缓缓几步走近男子,看见男子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想要站起身,丝毫没有同情。
幸寂一把揪起男子的衣领,沉声道:“我千金坊的规矩,每人只能来赌三次,刚才你来第四次已经是破了规矩。”她转头看向小姑娘,忽的笑了,“那就和你来第五次,我亲自来。”
语落,她将男子如同丢死鱼一般丢在地上,皱眉拿出手帕擦了擦,然后将那手帕丢在地上,向后看了一眼,“还不进来?”
男子此刻已经站了起来,壮如牛的身子却似筛糠般抖了起来,他向后几步,趁着周围人没注意撞散人群踉踉跄跄的跑走了,幸寂见状挥了挥手,几人便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她转过头对着小女孩敛了神色,闭上眼缓了半晌才扬起一个微笑,“小妹妹,你饿了吧,姐姐带你吃好吃的。”幸寂伸出手,却露出了她手臂上蜿蜒扭曲的疤痕。
小女孩颤抖着身子握上幸寂的手,瘦黄的小手青青紫紫,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陆沉壁见此心中一颤,来不及多想就见江九歌和裴无咎两个人你推我搡的进了千金坊,她收回思绪赶了上去。
在外面看的时候陆沉壁已经被里面的奢靡震惊,此刻置身其内,周围耀眼的装饰晃的她睁不开眼。正中央是一个舞池,里面跳舞的人儿个个身材纤细,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眉眼间含情带怯。
围绕着舞池周围整齐摆放着赌桌,赌桌前的人们兴奋激动,却没有一人生事,陆沉壁一晃神的功夫,裴无咎和江九歌就不见了身影。
她暗自拧眉,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整个千金坊就像一个巨大的圆,最外围的便是隐匿声息躲在人群中的暗卫,一旦出
事就如许久未见生腥的野兽扑出。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声音不大却正正好能引起每个人的注意。只见幸寂手中牵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女孩,虽然换了装束,但陆沉壁能看出那小女孩就是门口的人。
幸寂脸上笑意在小女孩跑出自己视线后泯灭,她冷着眼扫视周围,“是我平日太过和善,让你们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她说着,几个黑衣人就将刚刚逃走的男子丢死鱼一般扔在地上。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幸寂的刀应声飞出直直插在男子脚背上,力道之大让男子挣扎半晌都纹丝不动,可在幸寂的目光下,他根本不敢伸手去拔刀。
只能艰难挪动着脚,哀嚎着求饶。
“此人坏了我千金坊的规矩,抵押妻子却不知足,五岁的赔钱货都要拿来凑数,呵……”幸寂低低笑了一声,不知从何时拿出一把小刀在手指间把玩。
“我允了他的请求,可他不知好歹啊,就这般牲畜,留着何用?”话语落下,小刀飞出精准的落在男子另一只脚上,看着男子痛苦的哀嚎,她笑出了声。
此刻,男子已经不再畏惧,他双目充血,愤恨的盯着幸寂,“你个贱|人!老子叫你一声大人给你脸了!”他拔掉脚上的刀,一步步往舞池中央靠近。
“我要你死!!!”
幸寂见此沉下脸,“大言不惭!叫的这般丑陋,不该留在我千金坊。”她说着,长剑飞出直逼男子咽喉,如钉子一般将男子钉在门口的柱子上,她皱眉厌恶道:“可惜了我的柱子。”
幸寂擦了擦手,示意众人抬头看向上面,“今日倒是事儿多,有两个俊俏的小郎君闯进我千金坊冲撞了客人,罪该当死,可实在白净……”
她略一挑眉,“为了给大家助兴,扫扫晦气,这两人今日价高者得!”
陆沉壁闻言抬头向上看去,瞳孔骤然一缩,那人被绑住吊起来悬浮在半空,穿着墨绿的衣服,扎着的高马尾此刻低低垂下,“裴无咎……”
听着周围起哄的声音,幸寂浅笑一声,“两个人呢,慢慢来。”她懒懒依靠在椅子上,目光若有似无的瞟过陆沉壁,“千金坊内,做事自然靠赌。”
陆沉壁咬牙站出来,眸光坚定:“我来和你赌。”
“好啊,”幸寂站起身拍了拍手,眼睛看向内侧,“请诸位移步至繁厅内稍等片刻。”
长桌两端,幸寂和陆沉壁面对而坐,幸寂挥出五张带字的黑色骨牌,淡淡道:“既然这次赌的东西不一样,那我们就换个规矩,这位小姐不介意吧?”
闻言,陆沉壁咬牙点头,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好,桌上的五张牌上刻了生、死、权三个字,生死各一张,权三张,两人轮流开牌,只有拿到生才能赢下赌局,抽到死,呵……”
幸寂低笑一声,“我向来不喜欢把事情做的太绝,但是抽到这个字,就必须留下一物,权,可以要求对方回答问题。”
她说着让开一个身位让众人能够看清她身后的东西,那是一个青铜兽首机关,口中衔着一根空心铜管。
“这个东西可以检验谎言,若回答为真,无事发生;若撒谎,铜管会刺入手腕,鲜血顺管道流入下方玉碗。”
语落她坐在桌前,示意其他人将东西放在桌子中央旁侧,幸寂率先捏住一张牌,“那么,开始吧。”
她“啪”的一声将牌丢在桌子正中央,目光直直的落在对面的陆沉壁身上,众人围上前哗然,“是权!”陆沉壁也自觉将手放在兽口处,白皙细腻的手臂在森黑的手口中让人不禁咂舌。
幸寂见此低笑一声,“那么这位……陆小姐,请回答第一个问题,你和被绑着的人是什么关系?”
闻言陆沉壁静默片刻,看了一眼外面还悬挂着的裴无咎,勾起一个笑容,“是我,心悦他。”
兽首无任何反应,众人悻悻而归,他们本以为会文些有意思的,谁知道这么无聊。
幸寂倒是不无聊,颇有兴致的躺坐在椅子上,眼睫轻抬,“到你了。”她对陆沉壁抽出的结果并不关心,还有空让身边的人给刚刚的小女孩备些吃食。
她刚转过头就看见陆沉壁将手中的骨牌展示于众人,是权,幸寂挑眉,旁边的人识趣的将兽首抬到了她身边,她将手臂稳稳放上静静等着陆沉壁的问题。
陆沉壁看着女子的动作,不禁垂眸思索了起来,这人处理事情的手段很极端,抓住了裴无咎却不走寻常道,反倒将人吊起来。
那这很大概率是知道裴无咎不是孤身一人,而刚刚的那个问题,恰恰反映出她对裴无咎的不寻常,可根据裴无咎之前的话语,他对千金坊知之甚少。